妹妹小我两岁,小时候长的白白胖胖的,一对可爱的小酒窝,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只是眼睛比较小,一笑起来就眯成了一条缝。妹妹很小就意识到这个缺陷,笑的时候总是努力把眼睛睁大。
小时候,妹妹仗着她小,脾气有点刁蛮。那时母亲天天忙着地里的活,又要照料襁褓里的弟弟,妹妹的事情基本上都承包给了我。我每天要负责变着花样的给她梳小辫儿,她坐在小板凳上,两条腿不安分的踢腾着,嘴里得意洋洋的啍着小曲儿。我蹲在地上,一下一下仔细的给她梳着、编着麻花辫儿,再用各色的头绳缠起来扎好,别上小花卡子。待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她倒饬好,她照照小镜子要是觉得好看就冲我笑一笑,要是看着不满意就跺着脚开始又哭又叫的闹腾,用那肉嘟嘟的小拳头在我身上乱捶乱敲。
我最怕的是给妹妹剪刘海。每次刘海长了她都要指名让我剪,因为若是母亲给她剪,就没有商量的余地,想给她剪多短就剪多短,想剪成啥样就剪啥样。再者母亲也抽不出多少闲工夫做这件事情。每次给她剪刘海的时候我的手都发抖,一来这小祖宗不好伺候,二来我这理发的水平实在有点凹,连剪子都不大会用,也就是勉强能把头发剪断罢了。所以尽管我用心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时还是难免剪的长短不齐。当然这种“狗啃式”的刘海现在倒挺流行的,但在那时就是丑到极致。每次刘海剪的失败了,妹妹都得闹腾我好几天,好不容易不闹了,接下来还得十多天不理我,给我翻白眼儿,好像我欠她十吊钱似的。恼得我都想把剪掉的头发拾起来一根一根给她接上。但下次刘海长了她又“好姐姐!”“好姐姐!”的央求我给她剪,毕竟也有几次我给她剪的满意的,她就是冲着这个极低的成功概率来的。我心肠子软,架不住她几声央求就尽释前嫌了。再说母亲把她承包给我了,料理她的生活是我的份内工作。于是又凄凄惶惶的掂着剪子上阵了。
那时生活比较贫困,虽然不至于挨饿,但家家桌上的饭食都极为简单,小孩子也很少有零食可吃。偶尔大人们会拿出来一、两毛钱让孩子到村里的代销点买点洋糖、瓜子,就是最好的吃食了。每当我领着妹妹去买洋糖,她都是一把就抢了去,嘴里还振振有词的说:“咱妈说你比我大,得让着我。”我明明记得出门时母亲吩咐买了糖让我俩平分的,不过我看着她那嫩生生的小脸,也不忍心跟她抢。那时的老大都很自觉,从来不跟自己的弟弟妹妹争东西。有时她看我眼巴巴的看着她吃着实有点可怜,就把一块洋糖咬下来小半截施舍给我,还得让我叫她一声“好妹妹”。不过后来弟弟长大了些,能吃东西了,妹妹的这种优势地位就没有了。但凡有点好吃的,都得先让给弟弟。妹妹非常恼火,拿个小棍子在他戴的皮帽子上乱敲,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猪八戒”,意思是吃的多。弟弟长得憨憨的,只要让他吃好喝好啥事没有。妹妹拿棍子敲他的头,只要不是太疼,他就坐在那照吃不误。但一叫他“猪八戒”,立马就变脸了,跑到母亲那去告状。妹妹吓唬他说:“咱妈一会儿就得下地去,等咱妈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你要是把那好吃的给我一点,我就放过你。”
弟弟小眼珠子滴溜转了转,赶紧把手里没吃完的都给了妹妹。此后,两人似乎就达成了君子协议,只要有好吃的,弟弟就自觉的分给妹妹一半,还讨好的看着她笑笑,似乎在谢她的不杀之恩。
妹妹不光吃东西不吃亏,干活时也很会偷懒。那时,我俩常常一块下地给家里喂的那头驴割草,那时的孩子,都是小小年纪就开始下地干活了。我俩一人一个篮子,为了能回家时让母亲表扬两句,我一到地里就开始热火朝天的干起来。妹妹总是东瞅瞅,西望望,一会儿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只顾自己努力的干活,也不去管她。心想反正一人一个篮子,她割的少了母亲会训斥她。但说来也奇怪,每次割草她都是结结实实一大篮子,我的蓬蓬松松的还装不满。回家时她扛不动,我还得替她扛着,她挎着我这篮轻巧的。回到家,母亲看完我们割的草,少不了把她一顿表扬,虽然母亲也没批评我,但我在一旁羞的脸红脖子粗的,心里终归不好受。
妹妹说我不会找地儿,她找的地方都是草又多长的又茂盛,所以很快就割一篮子。我心里暗暗佩服妹妹手脚麻利,脑子还灵活。我甚至还拿出从没舍得戴的那个漂亮的发卡贿赂妹妹,让她找到草多的地方喊上我,好在母亲验收任务的时候我不至于太尴尬。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妹妹得意洋洋的向一个小伙伴炫耀说每次割草她都是偷我的草装到她的篮子里,我才恍然大悟。
“这个小滑头!”我气的肺都要炸了,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收拾她一下。
妹妹也有个软肋,就是胆子小。看电影要是看个打仗片,她吓得半夜都睡不着觉,她说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日本鬼子进来了。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收拾她的机会。妹妹下地时总爱偷摘人家的苹果、桃什么的,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妹妹又是个小孩子,所以既使被主人发现,人家也不说什么,有时还摘下来一些送给妹妹。基于这个原因,妹妹愈发变得无法无天,看见地里人家种的什么好吃的,就伸手顺走一些,她那双手又极麻利,眨眼的工夫就装两大兜。我说:“偷东西是小偷,公安局的要是知道了就来把你抓走。”
妹妹狡黠的说:“公安局的根本看不见,咋来抓我?”
我说:“你天天偷人家东西,早晚有一天得让公安局的看见。”
妹妹给我扮了个鬼脸,意思是根本不可能。笑着一蹦三跳的跑了。
过了没多久,乡派出所的到我们村不知执行什么公务,我指着对妹妹说:“看,公安局的来抓你了,他们知道你偷东西的事了。”
妹妹吓得脸色苍白,像兔子一样飞快的逃回家,把门从里面反锁上,十多天都不敢出门。此后再也不敢偷摘人家什么东西了。
一个冬天的上午,母亲让妹妹剥花生,妹妹照例偷懒不干,母亲把她训斥了一顿,还用小棍敲了她两下。妹妹就坐在地上撒泼哇哇的哭。哭了一阵子,就回屋里躺到她的小床上睡觉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不起来。我们都觉得妹妹是在故意呕气,都没理她。傍晚的时候,母亲到她屋里才发现妹妹烧得昏迷不醒。
那段时间流行脑膜炎,村里很多孩子都住院了,母亲猜到妹妹八成也是得了脑膜炎。赶忙和父亲拉着架子车把妹妹送到了我们乡的卫生院。
妹妹果然得了脑膜炎,那时医疗条件比较差,听说附近的村子里有好几个孩子都因为这个病死了,所以提到这个病大家都很害怕。母亲一个劲儿的后悔那天不该骂她,更不该打她。好像妹妹这个病就是她打骂出来的。还一个劲的埋怨自已那天太大意了,她在小床上睡了那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是有病了。
妹妹在医院里住了二十多天,总算是转危为安。妹妹出院那天,我和弟弟早早的就跑到村北头等着。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才把妹妹拉回家。我看到妹妹躺在那里,头上戴着母亲给她织的小红帽,脸色苍白苍白的。我趴到她身边叫声“妹妹”,妹妹对我笑了下,很快又闭上眼睛了。我把亲戚邻居们看望妹妹时送的糖递给她几块,妹妹无力的摇摇头。母亲说:“你和弟弟吃吧,你妹妹还不能吃东西。”
我剥了一块糖放进嘴里,却一点也吃不出糖的甜味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流:妹妹不是出院了吗?怎么还不能吃东西?怎么还不能起来跑着玩?她到底啥时才能好起来?往后再也不让妹妹干活了,给驴割草的活我包了,剥花生的活我也包了,背着弟弟玩我也包了。糖我也不吃了,叫弟弟也少吃个,都给妹妹留着,只要她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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