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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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嘿，小拉姆，”特萨走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有收到那个吗？”

见拉姆十分茫然，特萨又压低了声音：“「在线处决」。”

闻言，拉姆皱了皱眉：“别闹了特萨，那是个恶作剧。”说着，他转过头继续做作业。

“不，拉姆，是真的！”特萨有些急切地拉住他，掏出手机向他展示“证据”。

拉姆将信将疑地看过来，发现屏幕里的照片有些模糊，背景是一间带有红色窗帘的房间，一个人被绳子绑在椅子上。即使眼部蒙着布条，也能感受到他的惊恐。

“这不是诺万吗？”拉姆惊呼出声。

“没错。”特萨点了点头，往日里总是唯唯诺诺的脸上忽地闪现出一抹狰狞，看起来有些扭曲，“我回复那封邮件了，让他们‘处决’诺万。第二天就收到直播链接，这是我截的图。哼，总算让他吃到苦头了！”

拉姆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只听特萨在耳边恶狠狠地说：“拉姆，杰伊那坏蛋没少欺负你，‘处决’他吧！放心，绝对安全。”

杰伊和诺万是霍金斯中学的校霸，一个仗着自己高大威武、打架厉害在校园中恶名远扬；一个依靠校长亲戚的身份飞扬跋扈、作威作福。以他俩为中心还成立了一个小帮派，里头全是像他们一样爱欺负人的家伙。

而拉姆和特萨就是经常吃他们苦头的“可怜虫”。

拉姆的额头上有一大块黑色胎记，像是腐烂香蕉上的斑点一样令人不适；特萨身材肥胖，常被人取笑为“死猪头”。两人皆因外表丑陋、性格懦弱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大抵正是出于同病相怜，二人成了好朋友。

“这个「在线处决」真的有用？”

“绝对！”

盯着照片上诺万的糗态，再看看特萨一脸报复得逞后的快感，拉姆皱着眉陷入沉思……

#2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拉姆盯着自己的电子邮箱，最顶部并列着三封邮件，无一例外都显示着「在线处决」。

邮件里说他们是一个专为惩戒恶人设立的正义组织，提供免费“在线处决”服务。只要回复想处决之人的名字，对方就会发来一个直播链接，雇主可直接观看“处决”过程，并发誓一切内容绝对保密。

一开始拉姆并没有理会，以为这又是谁的恶作剧。毕竟在霍金斯中学里，他是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受气包”。

原先他的处境并没有非常糟糕，众人的嘲讽他早就习以为常。只要假装不在意，那些声音就会被隔绝在厚厚的“铠甲”之外。只是杰伊的出现打破了这层“铠甲”，让他露出“血肉之躯”，承受着真正的伤害。

那是初一某次校园值日，他不小心把垃圾的汁水溅到了杰伊身上，当场被狠狠踹到一边，肩头乌青一片。最惨的是自那日起，在杰伊的默许下，拉姆成为众矢之的，总有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找他茬。而且他越是难堪，杰伊就越开心。

想到这，拉姆恨恨地咬着下唇，感到十分委屈。

他盯着邮件半晌，缓缓敲下了杰伊的名字，然而鼠标箭头停留在“发送”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不！我不能变得和杰伊一样坏！”

拉姆把鼠标一摔，狠下心关闭了电脑。

#3

只是老天并没有让他如愿。

几天后，当他走在校园里时，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然而那目光和平常不太一样，让他感觉此刻自己宛如被扒光了衣服丢进滚烫的油锅里。

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窃窃私语，还有人突然蹦到他眼前，阴阳怪气地嘲讽着：“果然跟娘们儿一样。”

拉姆莫名其妙地来到教室，同学们齐齐看向他，那集中的目光更令他不适了。他四下张望，目光定在特萨身上，后者满脸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事了？”拉姆心中有些不妙。

“拉姆……”特萨的眼里流露出不忍心，“哎算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拉姆疑惑地接过手机，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顿时瞠目欲裂：“这，这是！”

照片中的人正是拉姆。

只见他被固定住手脚，裤子被扒到脚边，露出赤裸的下体；重要部位打了码，被黑色马克笔圈出，配文是“娘娘腔认证。”

最让拉姆气愤的是，这张照片被传到霍金斯中学的贴吧里，浏览量已经上百，不断有人在下边跟帖回复，言语间充满了恶意：

“好恶心啊！怎么不去死！”

“果然娘得可以！”

“变态！”

……

拉姆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有想到杰伊等人如此过分！那次将他堵在厕所里羞辱还不够，竟然还拍了照片发到网络上！

“拉姆你去哪儿！上课了！”

不顾特萨的呼喊阻拦，拉姆径直冲到了杰伊面前，重重将手机摔到他桌上，生平第一次大声怒吼：“马上给我删掉！”

杰伊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根本没有把拉姆放在眼里。他双手抱胸，仰头看着拉姆那张愤怒的脸，不屑道：“你凭什么命令我？”

“给我删掉！”

“滚！”杰伊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米八几的身高看拉姆简直像在看一根小豆芽，“我就不删怎么着？再跟老子横就把你剩下的照片全都爆上去！”

“你！”

拉姆不敢相信杰伊竟如此无赖，他努力抑制住颤抖的身体，指着杰伊说：“你这个魔鬼！你会付出代价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那天回到家，拉姆一言不发地钻进房间里，毫不迟疑地发送邮件：“替我狠狠惩罚杰伊。”

很快，对方发来回复：“OK。”

被戏耍的难堪、被羞辱的愤怒、对自己无能的厌弃、对命运的怨恨……此刻全都混合在一起，汇聚成凶猛的洪水，轰得一下撞开拉姆心房的堤坝，让他四分五裂。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刚开始还是小声抽泣，很快变成了崩溃的痛哭，在寂静的夜里宣泄着一个少年的无助与彷徨。

#4

第二天自习课上，拉姆果然收到了一个直播链接。

视频中，被绳子缚住的杰伊在大红窗帘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他的眼睛被蒙了布条，在椅子上不停扭动身躯试图挣脱束缚。

“嘿，有人吗？快他妈放开我！”见无法挣脱，杰伊暴躁地大吼大叫起来。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了，他的上半边脸戴着一个黑色面具，绣着金色的曼陀罗。他用手中的银色匕首拍了拍杰伊的脸颊，激得杰伊浑身一颤，“别紧张，好戏马上开始。”

“滚！别碰老子！”杰伊挣扎着、怒吼着。

望着平日高大威猛的杰伊此刻也如蝼蚁一般卑微无助，如同曾经陷落在窘境之中的自己，一阵快意从拉姆心底涌起。

很好，也该让这个欺凌者尝尝被欺凌的滋味了。

拉姆不禁露出一抹畅快的微笑——他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处决”，即吓唬吓唬杰伊，让他也体会一回绝望。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啊啊啊！”

只见那把匕首缓缓刺入杰伊的皮肤，从太阳穴开始一路向下，划出了一道深刻的痕迹。杰伊痛苦地尖叫着，鲜血蜿蜒而下，画面十分恐怖。

在杰伊的哀嚎中，黑衣人停下了动作，他面向镜头微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带着几分冷，让人不寒而栗。他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比成了枪的手势，放在唇边轻吻一下，发出“啵”的一声：

“拙劣的模仿永远只是模仿，任何玷污BLACK的无知行为都要付出代价。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去上帝那请求宽恕你的恶行吧！”

杰伊只来得及痛呼一声，很快就不动了。

“啊啊啊！”

拉姆尖叫着从坐位上弹起，一把将手机扔了出去，整个人颤抖起来，“死……死……死人了！”

#5

“哈哈哈！看那个‘可怜虫’，他一定吓得尿裤子了吧！”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惊魂未定的拉姆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围在中心，教室里所有人都盯着他，仿佛在看马戏团里的小丑。

“你该不会以为杰伊真的‘死’了吧？”诺万朝拉姆走过来。

拉姆茫然失措，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发现特萨踌躇不安地站在角落里，轻声问：“特萨，这是怎么回事？”

特萨愧疚得满面通红，不敢与他对视，小声道歉：“对不起拉姆，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是他们逼我的！”

“骗我？”拉姆缓缓移动目光，将周围所有人扫视一遍，“你们全都知道？”寒意瞬间自上而下笼罩着他。

诺万得意洋洋地说：“哼，这是我们故意整你的，否则就凭你也能‘修理’我们？不信你看……”说着就要把手机递到拉姆面前。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男子撞门而入，手里攥着一个黑色头套，额头上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被重物敲击的。

“普拉特，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而且你现在不是应该跟杰伊在一起吗？”

那个男生惊惶地开了口：“刚才我尿急，就让杰伊他们先过去了。哪知刚洗完手就被人砸了脑袋，一下子晕倒在地。”

“哦，那你叫谁扮了黑衣人？”

“什么谁？黑衣人只有我啊……”普拉特一脸莫名其妙。

诺万突然面露恐惧，立刻打开那个链接，只见杰伊一动不动地歪在椅子上，鲜血流了一地——按照原计划，此时他应该解开绳子，走到镜头前使劲嘲讽拉姆。

“这、这是怎么回事？！”诺万大声惊叫起来。

“噢天哪！这不是恶作剧！杰、杰伊他，他真的死了！”

整个教室乱成一锅粥，尖叫声、哭喊声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拉姆什么也听不见，眼前雾蒙蒙的，只有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穿过屏幕扑面而来，将他紧紧包裹，他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

#6

警方赶到时杰伊已经死亡。

现场被清理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一丁点儿关于凶手的线索。拉姆、诺万、普拉特以及其他被打晕在走道的男生一起被带到了警察局。

在诺万等人痛哭流涕地叙述中，警方终于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杰伊他们从不知哪儿弄来的链接进入暗网，发现了组织BLACK管理的「在线处决」板块。在了解了该组织的行事手段后，杰伊在聊天板块中扬言“这不过是小儿科”“在学校也能实行”，激怒了BLACK的成员。

他们通过网络技术追踪到杰伊等人并暗中窥伺，等到杰伊实施恶作剧当天，趁机混入其中，假借恶作剧杀死杰伊，而后逃之夭夭。

闻言，警长拍着桌子骂道：“你们这群小屁孩！不认真读书尽知道添乱！还有这个什么组织‘BLACK’，还正义？明明就是一群自诩‘正义’的伪善者，所谓‘处决恶人’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施虐欲罢了。”

警方顺着线索往下追踪，却发现暗网入口以及有关「在线处决」的内容全部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线索断在这里，杀死杰伊的组织BLACK人间蒸发。

#7

拉姆走完流程后被警方送回了家，然而杰伊之死给他留下的巨大阴影并没有消散。

在那之后，一旦入睡，杰伊惨死在直播中的画面就会入侵他的大脑。他总觉得身后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时刻盯着他，让他坐立难安。

拉姆整日精神恍惚，变得愈发沉闷起来；他把自己锁在小小的世界里不愿出来，也没有人能走进去。

他注销了自己的电子邮箱，因此再也没人知道，未读邮件里躺着一封杰伊死去那刻，来自BLACK的回信：

“正义永远不会缺席——BL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