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儿

老屋东边的小树林儿里，一排排白杨树排列有序，高大挺拔，树冠浓密茂盛，蓬勃向上，心形的叶片挨挨挤挤，郁郁葱葱，在秋日的晚风中摇曳出阵阵清凉。

或许知晓我此刻的驻足凝视，林子里传来一阵“啪啪啪”声响，仿佛在以热烈的掌声，迎接着那个已经很久未曾见到的身影、那一脸专注中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的，马不停蹄、忙忙碌碌曾经是我人生很长时间里的生活常态，即便人近暮年，依旧在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情。来来走走很多次，我似乎忘记了它的存在，忘记了这片陪我伴我走过青葱岁月的小树林儿。

一声蝉声响起，引来阵阵合鸣，由远而近由弱渐强，各种鸟儿亦不甘示弱，竞相展示自己的歌喉，一曲不拘格调、不拘韵律的天簌之音，清脆响亮、高亢悠扬。这一瞬间，内心竟有了一丝久未有过的悸动。

许久不曾这样专注地看着什么，我似乎忘记了时间。蝉声阵阵中，记忆的大门慢慢开启，沉寂在岁月深处有关小树林儿的一幕幕不再模糊，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春日暖阳下，我们一群小伙伴儿趴在林间围村埝的这一边和那一边，玩起了打仗游戏。一根直溜溜的小木棍儿抵在嫩小的肩膀上，严肃又认真地做着瞄准的姿势，随着“司令员”金斗子“开火”的一声令下后，大家嘴里纷纷发出“叭叭叭”枪响，互相射击，战斗激烈时，有性急的小伙伴儿觉得不过瘾，索性站起身子，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端起机关枪做发射状、鼓着腮帮子“嗒嗒嗒嗒”叫个不停，并不时兴奋地大喊:“消灭一个，又消灭一个，”小脸憋的通红，汗水湿透了衣裳。 

记得一次依然是玩打仗的游戏，因为几个活泼好动的机灵鬼都分在了堤外，大家照例嘴里枪声不断，玩得很嗨，喊杀声中我们这边明显气势不足，看着对面闹得最欢的“孙猴子”端着机枪“嗒嗒嗒嗒”没完没了洋洋自得的样儿，身边自称“大英雄”的小胖子气坏了。只见他“嗖”地跳了起来，学着电影里黄继光的样子，跑过去双手抓住猴子的木棍顶在自己的肚子上。气哼哼地喊道:“叫你嗒嗒嗒，叫你嗒嗒嗒，”并试图夺下他的“机关枪，”不承想猴子也不甘示弱，猛地一顶，小胖子“哎哟”一声大喊，随即小胳膊一轮，一拳打在对方脸上，可能劲太大了，小猴子顿时呜呜大哭起来，一边捂着脸，一边喊叫道:“疼死了，疼死了，不和你玩了，不和你玩了。”

很多年后的一次聚会上，两人说起当年的那一拳，已是华发丛生的猴子大哥依旧耿耿于怀:“太疼了，太疼了，”而转业至家乡县城工作的胖老弟则反怼道:“你那一棍子，顶得我肚子还不一样？”举杯欢乐间，两人一同哈哈大笑。

夏日黄昏里，知了鼓着肚子匍匐在树上一声声唱个不停，麻雀在枝条间欢快地蹦来蹦去，放学回家后的我们，扔下书包便不约而同地来到小树林儿里，爬树捉蝉，用弹弓打鸟，玩得不亦乐乎。

捉知了，几乎是每一个小伙伴儿的喜欢，谁逮住的多，好象谁就了不起，只要看到知了趴在什么地方，就会迫不及待的想去捉住它，矮的地方还好，三下两下能爬上去，可高高的枝杈上，就只能大眼瞪小眼望高兴叹了。

再说，知了不是那么好捉住的，它对声音的敏感度极高，越是接近它的时候越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很多时候，自信碗状的小手扣下去会万无一失，却不料一声鸣叫，知了如同逗你玩儿似的，瞬间便飞得无影无踪。每每这时，便会长叹一声，垂头丧气。

望着高高在上的知了，我忽然想起了一种工具，说干就干，爬到树上折下一根粗细合适弹性又好直溜溜的柳条，弯成半圆后用母亲纳鞋底的线绳把两端绑起来，取一根细长笔直的高梁杆、顶端再插上一支缝衣针，一把弓箭就做成了，对，就是一把弓箭。但试了很多次，瞄了又瞄，以为很准，一箭射出不是偏了就是够不着，一次也射不中。

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中，一个法子又进入脑海，找来一根长长的木杆，把弓箭固定在杆子的顶端，拉开弓，支上箭，一根绳子控制着支点处的机关，发现知了后高高举起，悄悄地慢慢靠近，确信很准后，绳子一拉，箭离弦，随着一声惊叫，高梁杆的箭头飘飘悠悠落在地上，看着针头上扑楞着翅膀的知了，小伙伴们兴奋的跳了起来，"逮住了，逮住了。"

射中一个又一个知了，我有些得意，可邻家女孩小云的一句话，让我再也不想用它了，看着高梁杆上的针头刺进了知了的身体，云一边自言自语地叨叨:“它不疼吗？它不疼吗？”一边竟心疼地抹起了眼泪。是啊，我忽然觉得有些后悔，尤其是看到知了被扎中后扑棱着翅膀拼命鸣叫的时候，心里不是个滋味，真的有一些替它们难受的感觉。

秋日的小树林里，花儿朵朵争奇艳，草萤翩翩飞舞忙，儿时的我们在这里撒欢，在这里嬉闹，在这里说一些只有我们这个年龄才觉得好玩的故事。少年的我们在这里讨论，在这里憧憬，在这里谈论长大后的理想。懵懵懂懂的年纪，纯美洁净的心灵，天真灿烂的笑脸，梦幻奇特的想象，草地上，堤埝旁，老树边，到处都留下了我们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身影。

一棵老柳树上的树杈子。是我们喜欢的地方。离地两米的距离不高也不低，坐上三四个小朋友不轻也不重粗细刚刚好，上下起伏，前后晃动，柔软有弹性，几乎平行而出的一个枝杈恰好可以做扶手，坐上去秋千般的感受让我们惬意无比，舒服极了。

讲学校里老师的温柔和严厉，谈课堂上知识的易学和难懂，说在家中听老奶奶讲过的有趣的笑话。那个小猴子依旧活泼好动，却偶尔也会看到若有所思的神情，爱打架的小胖子很少看到竖胳膊横腿了，金斗子好像没有一点变化，亦如他几年前的样子，稳稳当当，少言寡语，一副大人般成熟的模样。悠悠晃晃中时光飞逝，书包渐重，小路渐长，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从村庄到公社，一步步迈进青春年华的门槛。

十七八岁，不再是稚嫩的少年，但童心依旧，每每周未，我们会不约而同的来到这片小树林儿，坐在这个“秋千”上，聊成绩，聊见闻，聊文学，聊各自的向往和梦想，曾经很多次在文字里提到、那年冬日去孙犁故居探寻的起因其实最早也是在这里由云姑娘提出来的。聊到兴奋处，手舞足蹈，几个小伙伴，几乎都有从这个树杈上掉下去的经历，或掉以轻心，或忘乎所以，还有几次，则是嬉戏打闹的结果，好在只是两米的高度，不会有很痛的感觉。无一例外的，是掉落在地时回荡在小树林中清脆而响亮的一阵阵欢笑声。

夕阳金黄色的余晖穿过绿荫如盖的小树林洒落在我们身上，微风轻拂，枝条摇曳出道道绚丽的光影，柔柔弱弱的小女孩早已出落成温婉娴静的云姑娘，就要跟随父母进省城读书了，这是她留在小树林里最后的一个夜晚，一阵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后，不舍，告别，祝福，长时间的沉默，眼角滴落的泪花，依依不舍的神情，那一刻，很多的话想说，却又感觉一句都是多余，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是我们的不舍，更是云姑娘深深的眷恋。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清楚地记得，天空星星闪烁，地上洒满了月光，在父母地再三催促下，我们才泪眼婆娑地走在了各自回家的小路上。

.........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枝条轻摇，是那么地让人舒服，知了声声，又是那么地奇妙动听，黄昏中的小树林儿充满了魅力。此刻的自己，多么想穿过时空的隧道，回到那快乐的童年。

人近暮年，诸多因素让人难免有所惶恐，也越容易怀念那逝去的青春年华。某个心情郁闷的时刻，我不知问自己还是问苍天:“可否让我倾其所有，换回青春依旧，”看似近乎梦呓，却也是那一刻内心真实的感叹和怅然。

回首，身后高大的厂房矗立眼前，心绪也从记忆深处回到现实，那是我呕心沥血的结晶，一步一步向前迈进的印记。人生就是这样，或许迷茫，或许困惑，或许有道不尽的不如意，或许有说不完的无可奈何，但谁又能成为我们的拯救者？我们终究还是要醒来，起身，站立，走向那有光亮的地方，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一声蝉鸣响起，让我有了内心深处的一丝悸动，有了匆急脚步中的驻足凝眸。阵阵蝉声涌来，让我有了青葱岁月那一段美好的回忆，有了疲累生活中难得的快乐和欢喜。

很感激岁月的赐予，这一刻，在时间的长河中是那么地普通，于我，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亲爰的朋友，如果时间允许，请停下您匆急的脚步，看一看平日里无暇顾及的风景，您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收获，如同此刻的我，疲累不再，身心轻爽，因为，小树林儿带给我的回忆是美好的，而一切美好的东西，又会让我内心愉悦的同时获取一种神奇的能量，这种能量是巨大的，它足以支撑我能够保持一种积极向上的姿态，在一路向前的人生路上，昂首挺胸，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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