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人

                一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二

怎么会有敲门声？

在这个地球上明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一百年来我都没有怀疑过这个事实。

听到敲门声，我本应该很高兴，我应该迫不及待去开门的，如果真的有其他幸存者的话。

可是，在这一百年里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另一个人的痕迹。除了一些刚长出来的低等植物外，我甚至都没有发现过其他任何生命体的痕迹，一百年的那场大灾难，仿佛让一切都消融了。

我看看自己的手表，现在是早上八点二十三分，天却只有微微的一点白。

那这敲门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惧让我感到头发好像一根根竖立起来了，我死死盯着那扇门，究竟该不该开门…

           三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躲在了门后，左手把门推开一点点，竭力往门缝里想看到点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我一把将门推开，没有人。我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好像一脚踢到了什么金属质的东西，然后它从山顶滚落下去了，我没在意，心里只想着那敲门声。

山坡上密集地长着一些苔藓类的低等植物，山脚居然还有几株灌木在慢慢长大，黯淡的灰色大气几乎消散了大半，毕竟已经过去一百年了，有几缕阳光透进来。但是，没有花开鸟鸣，也没有任何树长出来，没有动物，更没有人。

我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用后背抵住门框，抬头看向天花板。

“呼——”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以缓解自己的恐惧，这敲门声大概是我的幻觉吧。

上一次有这样强烈恐惧的时候，还是一百年前大灾难的时候。

            四

大灾难前的人类文明，发展到了很高的水平。A国宣布完成了人造生态系统的最后实验，已经可以投入运行。这几乎成为改变世界的一项技术。从此以后，人类可以在任何地方建造属于自己的居住地了，海底，荒漠，极地都被充分利用起来，人口也随之膨胀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但是，建造这样的生态系统，成本之高也让许多人望尘莫及。     古代的研究曾表明地球最多只能存活一百亿人，可这项技术突破让人口可以达到几百亿之多，这足以支持人们的生活，甚至可以支持人们对环境的破坏。

我算是当时为数不多的自然生态系统的支持者。人们已经有资本肆意破坏环境，反正技术可以弥补的，所以为什么不那么做呢？以前的时候破坏环境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现在不会了，因为人类可以用人造的生态系统维持生态的平衡，很快地，几乎所有的人类都住进了人造生态系统之中，自然生态系统销声匿迹。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只不过我却并不这么认为。人造与真实有着巨大的差距。真实的生态系统让我感到很舒服，在人造的生态系统里我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和虚假，但大多数的人却享受其中。毕竟有地方生存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当然，也有一些人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在人造生态系统充斥任何地方的时候，我们在这座小山上试着重建自然的生态系统。我们在这里用最原始的方式种植各种树木花草，养一些动物，开辟水源等等。虽然这只是一些最基本的尝试，但我还是觉得很有意义。

就是这样简单的尝试，还是引起了政府的关注。虽然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战争”的概念，但“收买”这个概念还是有的，我想“收买”这个概念或许到人类灭绝的时候也不会消失吧。政府给你提供住所，工作，荣誉，只要求你退出。本来大家都住在这座小山上，慢慢地，有越来越多的人都选择了退出。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成语——乌合之众。

最后，只剩下了一位老者还有我。这位老者已经活了很长时间，他经历过真正自然的时候，他常向我讲起那个时候的事情。我们俩就坐在这个小房子前的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夕阳缓缓暗下去，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他点了一支烟，也递给我一支。

“以前的时候啊，这样的夕阳每天都能看到，不像现在，我们俩等了一个周了才终于等到这一次”，他慢慢地说道。

“可惜我没生在您那个时候，”我摇摇头。

他问我：“你相信大自然的惩罚吗？

“当然，只不过现在所谓大自然的惩罚已经没用了，人类技术太强大了，人造的生态系统完全可以弥补。”我很无奈地说。

“唉，我们那时候，有一个词叫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是时候没到啊”，他抽了一口烟。

“老伯，真的会有惩罚吗？”，我问

“老一辈人说的好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虽然我不懂你们现在所谓的科技，但是我知道，做了不好的事情一定会是有惩罚的，大自然惩罚不了你，宇宙也会惩罚你，宇宙惩罚不了你，也总会有谁来惩罚你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一定会有的。小伙子，放心吧，你做的是好事，不会惩罚你的。”

“愿上帝保佑吧”，我只能祈祷。

             五

大灾难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就在某年某月的早上八点，人们都在刚刚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在城市上空响起了警报声。

接着虚拟屏幕开始出现在各个地方，写字楼的办公室里，空旷的体育场里，川流不息的公路上，人潮人海的商场里，屏幕上是各个政府发言人不安的身影。

“有一颗小行星将在今天晚些时候到达地球…”

“人类命运难逃一劫……”

“各国科学家正在紧急讨论办法……”

“已有富人乘宇宙飞船出逃……”

“没救了，这可能是人类应得的惩罚……”

刚开始人们都不相信，直到屏幕上出现直播小行星的画面。

一切秩序都乱了，一大群人开始疯狂地抢夺东西，司机们开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学生上街游行抗议政府不作为，而更多的人只是呆呆地睁大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却喊不出一句——“不可能。”

科学家采取了很多的方法，他们用最先进的核导弹撞击小行星，企图能分解它；他们用亿吨级的宇宙飞船冲击小行星，企图改变它的运行轨道；他们还派出一部分人类精英飞向太空，阻止小行星的到来。

人们都在等待死亡，这让我想起《圣经》里面上帝对人间大洪水的惩罚。惩罚？报应？不知道那个老者现在在哪里？

无计可施的人们，排了百公里长的队伍去教堂祈祷，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上帝。

屏幕上发言人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现在小行星将在一分钟后到达地球，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哦，不，我还没有见到我妈妈最后一面……”

“我想现在我们才知道，人类历史上的一切都算不上什么，连活下去都是一种奢侈……”

“祝您和您的家人在天堂愉快，再见……”

——

            六

几天后，我从睡梦中醒来。我推开门，外面是黑夜，没有一颗星星，也看不到月光。似乎有一道屏障阻隔了地球和宇宙，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细小的颗粒物，山上那些高大的树木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茂盛的草丛也不见了踪影。

我感觉我喘不过气来。

真是奇怪，我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抬头看天花板上的灯，深呼吸了几次，感觉舒服多了。我看看手表，才早上八点钟，我应该继续睡觉的。早上八点钟，那太阳呢？

我冲出门去，大喊：“有人吗？还有人吗？”我发疯似的到处跑，可是什么都没有。我一脚踩空，从山顶滚落下去，山坡上细小的石头扎的我生疼。我感觉我也死了，这会让我的内心好受一些。可是嘴中涌入无数的灰尘又让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惩罚真的应验了，这个地球上只剩我一个人了，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惩罚？

           七

我的思绪从那个时候飞回来。

敲门声又响了。

这一百年来我活得很痛苦，虽然我躲过了惩罚，可过的也并不好，我始终觉得会有像我一样的幸存者。我本也应该是那千千万万人中的一员，我或许不该活着，虽然这里是唯一能躲避惩罚的地方。

而这敲门声，却像是对我的惩罚，就算找到了其他的幸存者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想去开门了，命运早就替我做出了决定了。我属于那个群体，我也不该躲过惩罚。

我翻出存放了很久的一粒药丸，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八

阳光透过几片白云，洒到地上。小镇上，偶尔有几辆车辆来往，学校里响起放学的铃声，菜市场里不绝于耳的是讨价还价的声音，旁边小山上绿意渐浓，小草刚探出头，大树的新芽也刚刚醒过来。小镇的报纸上有这样一条最新的新闻——A国宣布完成了人造生态系统的最后实验。

送餐员又敲了一次门，还是没有人来应答。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送餐员心想，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管送餐。送餐员摇摇头走了，这个人太难伺候了。

              九

房间里他倒在地板上，眼睛大睁着，杯子碎片散落在地上，应该是喝下药之后挣扎中打碎的，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太阳依旧无聊地呆在天上，有几缕阳光照在了房子的门框上，上面有一行小字——××小镇精神病院特殊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