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天蒙蒙亮,我又一次睁开了松弛的眼皮。今天天气不错,带着零星的雨点,她喜欢下雨天,而且还总不记得带伞。
慢悠悠的下了床,日子总是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除了天气,每天都是一个样。煮上两碗小米粥,加上巷口的葱花饼,出门买早餐的时候顺带把狗溜了。这条黄毛狗叫十一,几几年的一个十一号把它带回来的,也记不清几月份,总之上了年纪,腿脚跛了,跑不了多快,于是就夹着尾巴也跟在我身后慢悠悠走。小孩子起早,比年轻人还有朝气,大清早就在公园里踢球,也有调皮的孩子冲着十一扔球,我就作势抬起胳膊吓唬要打他,小孩子总归是小孩子,一溜烟儿就跑了。
邻居家的小王是个勤快的青年,总是西装笔挺的,骑一个充电式的自行车,年轻人管它叫小电驴。这名字有趣,乍一看那车头,还真有些相像。小伙子爱笑,看见我就撒把打招呼,我就赶紧“好好好”冲他挥手,让他注意安全。一个黑色斜挎包压在自行车大梁上,听他说里面装的是客户文件,商业机密。
早些年我也是见过机密的,但是那些个机密可不能随便告诉人,明明揣在你的兜里,还要告诉旁人兜里干干净净。
楼下有一个小花园,十一走到这里就要停一下,给花施施肥浇浇水,我就坐在旁边的长椅子上,从腰间抽出烟锅子来,撒上点烟丝,入口顺喉,张口飘香。要说现在的什么现代化,打火机轻轻一按就着,不像过去,要用打火石打好半天碰出火花儿来。烟味也不一样,一盒烟要几十块钱,还说是什么好烟,最后不还是要我自己把外面的烟皮撕掉,倒出里面的烟丝,也怪麻烦的。
一摸袋子里的葱花饼都要凉了,我就赶紧喊上十一上楼去。对门是个面善的妹子,每天这个时间点就出门练舞去,白天自己练,晚上就在广场上带着一群人跳舞。我是年纪大了,受不了聒噪,但是现在比过去乐呵,人们的生活丰富,就连衣服都花哨了不少,趁腿脚方便的时候是应该多走动走动。
“大哥,买早饭回来了呀。”
“是啊,老伴睡早朝,我就先去了。”
敲敲门,没人应。
妹子看我一眼:“大哥没带钥匙?”
“看她这时候还没起呢,不过啊没关系,我带了钥匙了。”我从裤兜里抽出一管钥匙来,挨个摸过去,最后找到大门钥匙。
进门就是我们的照片。十一一进门就奔向餐桌,它知道它的碗筷和我们的放在一起了。但是椅子太高,要我垫着它的屁股使劲一抬,还得它自己使劲一跃,这才能跳上椅子去。
“你又惯着它了。”老伴醒了,步履蹒跚地从卧室出来了。
我过去扶她坐下:“你可别忘了,十一救过我,不然就是两个椅子高它也跳的上去的。”
“你又偷偷抽烟了。”老伴说。
“我没抽烟,你看我的烟锅子,干净着,半点烟丝都没有。”
老伴不喜欢吃早饭,但人是铁饭是钢呀,不吃怎么能行?还是不吃,就只好都给十一吃。
家里到处都是照片,处处都摆着一张。像这张,是当年当兵在村口要走的时候拍的,黑白照片,村里的张文艺特意给拍的,还拿到镇上给洗出来,愣是憋住十几年,才把这张相片送给我。我还打趣他真是个老憋,他就扶扶那副黑色的大框架眼镜,摆起了教书先生的架子。
后来才听门前的张老汉说,张文艺拿我的照片扎小人,有时候放在枕头下面,有时候放在床底下。不用猜也是这些个文艺人干的事情,我问他缘由,他就哼哼唧唧说不出来。其实我都知道,当初去招兵的名额村里只有一个,他爹是村长,倒愣是把这名额给了我。当兵村里发福利,村长早知道自家儿子文文弱弱就是个读书的料子,怕回头摸枪杆子再吃了亏,但张文艺不领情,生生恨了我好些年。这么说起来,上一次喊他下棋也有些日子了,人都老了也还带着一副大框眼镜,还穿着什么西式毛衣,怎么说人家到老了也文艺,说自己是文明人,下棋可还喜欢偷子儿,我家的车非说成是他家的马。
我摸摸十一的头,那里陷进去过一块,现在皮毛还长不全。那时候车可快,有个四角轮子就好像赶去奔丧似的,“嗖”地一声,光听得见车响哪还看得见车。十一把我扑倒就躺在地上出气儿,光见出来不见进去,满脑袋都是血。有一个兄弟刚铺完路,叫我把狗挪一边去,这血都要流到马路那边去了,他发发善心,再给马路拿白筒子压一遍。
我抱着十一哭,十一也眨眼,两只爪子放在我的手上。我心想它是要死了,这是叫我不要担心呢。我就从布袋里掏出床单来裹它,把它带回了部队。
班长也顾不上问我,我一咬牙就抱着它往医务室赶,心想着我欠它一条命,就是关禁闭受军法我也认了。十一被放在医务室抢救了,我就回去挨罚。本来就是想偷偷溜出去买包烟,谁知道会碰上这么件事情。班长心地软,只罚我一百个蛙跳鸭子步,再站起来腿肚子都飘着,等到再到医务室的时候,就说狗子被送走了。
我心里有数了,就回去宿舍面壁,饭也吃不下去。班长说我是蛙跳鸭子步没罚够,宿舍里原地蹲起再来五十个,我就一边哭一边蹲。
你猜怎么着,第二天一早,这狗的大舌头就把我舔醒了。我差一点高兴地跳起来,但是队里的号子响了,我就赶紧跑去站队,被战友好一顿笑话。光顾着高兴,裤子都没来得及穿。
部队里不让养狗,我费了好大周折才把十一托老乡带回老家,十二叔是个喜欢狗的人,家里有一口吃的都给狗肚子填饱,放在他家里我放心的。
过了几年仗就打起来了,新兵连一部分整合到我们步兵连来了,连长是个黑脸精瘦精瘦的人,我们平时关系不错,那段日子可是把他愁昏了头。新兵经验太少,才刚上山就一个个垂头丧气,明明是精壮的小伙子,也是说晕就晕。藏区海拔高,粮食都要自己抬。一个新兵蛋子不服气,说什么军人的手可是扛枪的,连长罚他也不服气,于是就被带上了阵地。
那个火光看见没,那就是敌人的枪眼儿,射中了你就上前线,连长说。新兵蛋子还是不服气,拿过枪就一阵扫射,结果惊了敌人,仗提前开打了。新兵蛋子吓得抱头往后跑,连长在身后冲他吐唾沫。
跟一新兵叫什么劲啊,我说。连长又吐了一口说,老狼,陪我上后面抽根烟去。
这根烟刚打着个引子,一个炮弹就飞过来了。连长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又说对面的鬼子不是人,最后还是把烟头捻死了,没舍得扔。
那天连长死了,叫一个对面的小孩母亲打死了。我们分头检查战场,在一堆土下面看见一对灰头土脸的母子。我问是什么人,连长说是对面的。之后就听一声枪响,连长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那女人和小孩成了我们的俘虏,连长就睡在了那堆土下面。之前那个新兵蛋子要给他竖根棍子,我没让。连长还没成家,年龄又小,照我们老家的规矩,不能立碑。
新兵蛋子哭的满脸是灰沫儿,我把我的水壶递了过去。行了,够意思了,保持体力,我说。他接过水壶,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说,老狼哥,你说连长对咱们自己人这么狠,怎么就对敌人那么心软呢?他要是真铁石心肠也不至于就睡这儿啊,这鬼地方这么冷,我们要是撤退了他可怎么办呀?
我说,我们不撤退,等打完仗了我们就带他回家,回家就暖和了。
第二天新兵蛋子就被调到炊事班去了,原因是晕枪子儿。炊事班的老徐还笑说这个理由新鲜。他是我调过去的,我心里知道,他是心里有坎,扛不动枪了。他来找我,我说行,在后方一样也是战士。
紧接着的一仗打了整整一天一夜,早晨雾蒙蒙的。那新兵蛋子担心我,特意来问问我们连队的老六,新连长是不是还活着?老六就笑着说,放心,老狼那可是一条恶狼,光是一瞪眼就发绿光的,枪子儿看见他都得绕着弯儿跑。
我可不是什么恶狼,枪子儿照样是要打过来的。那会儿一个枪子儿就钻进我的肩膀里头去了,本来也是要疼的,但是卫生员长得好看,也就不疼了。那脸蛋像个苹果一样,腮帮子鼓鼓的,白里带着红血丝,鼻尖上还吊着灰。我想伸手给她蹭蹭,还被当成了流氓。
我看你这胳膊是不想要了,她讲。眼睛里都是带着凶光,我不是一条恶狼,这次倒见着真恶狼了。
你看你,我这胳膊都麻了,肯定是你没包好。这绷带把我绑的像个僵尸似的,拆了。我说。
你说拆了就拆了,我是卫生员还是你是卫生员啊。
你是啊,我要是我就自己拆了。
我还有别的伤员,要拆你自己拆。
我看她要走,就赶紧喊住她。你又要干什么,她说。
我笑了笑:哎,你长得这么好看,搞对象了么?
流氓。她给了我一个白眼,开始给另外一个战友包扎伤口。
我故意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她的耳朵长得小巧,我就靠在那小巧的耳朵边说:等仗打完了,我要是还有命,我就跟你搞对象。
呸,谁要跟你搞对象!她的脸颊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又听见她跟正给包扎伤口的战友说:你笑什么笑,再笑不给你上麻药,看你还笑的出来么!
过了几个月,总算是从山上下来了,看来我的狼毛还算是可以,算把我护得周全,我没忘那个卫生员。我知道她是团卫生队的,不过也就只知道这些。但是女兵少,女兵宿舍也就安排的少,全都集中到一起去了。
白天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就只好挑晚上翻墙看。结果晚上没等去看那个卫生员,连队的通知就下来了。当了几年的兵,终于混成了老兵。看着老兵们像割麦子一个样,一茬一茬的,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通知来的急,我也就没有多通知谁,第二天一早只把床铺收拾干净了,到了女兵宿舍外面等。
我在想,要是遇不上那个卫生员,那也就这样了。
我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等到她。回到连队的时候,老徐给我多加了一碗粥,兄弟们的眼睛里都含着泪。我喝了粥拿上包始终没敢回头,他们就站在身后看着我,冲我敬礼。心里难受,愣是没回头看。
才刚走出大门口没几步,她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白大褂冲我走过来。我冲她打招呼,她停了下来。我问她做什么去了,她说买书。营地前面不远有一家卖旧书的,没钱可以拿别的东西换。她又问我做什么去,我说仗打完了,现在要回家孝敬父母了。她就点头,要走。
我说,还记得在山上我说过的话么?她的两个脸颊就又红起来了,白我一眼,要走。我说,你眼睛真大,今天我就走了,你就给个准话,跟不跟我搞对象。
小姑娘凶是凶了些,毕竟还是小姑娘,我就把我家的地址写给她了,我说要是你同意了,你就写信给我。
后来我就和她保持了书信联系,她凶了我一辈子,不过那样也好的,越凶越有精神,要活在我的后头。我们就在我家门口办的婚宴,叫的是民间厨子撑大棚摆的宴。才刚结婚没多久,她整个人就胖起来了。我说胖起来就更好看了,能生儿子。果然第二年她就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我就知道她是给我们家招福气的。
别看她现在老成这个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儿。还有冰箱上的这张,她一直想要一辆自行车,也同那些小年轻一样,坐在前面的大梁上,我经常要她笑的这么开心,她也就不再凶巴巴的,人一笑眯眯的就更好看了。
看看卧室里,全都贴满了她的照片。她虽然还在身边啊,但是人老了,记性不好了,就恨不得贴的到处都是,昨天我还……
你看我这记性,昨天干什么了都忘了。
“你太爷爷在那说什么呢?”门外的男人放下手里的西瓜问我旁边的这个女孩子。
“他又给我讲这些照片的故事呢,一遍又一遍,我都听烦了。”
我又拿起卧室老电视机上的照片框架,里面的照片已经被火烧去了一块。这是我们的全家福,也就是刚有小儿子的那一年,一家四口特意去镇上的照相馆拍的,照片不能马上出来,就又多走了十里路。过年的时候才喜庆了,家家户户挂灯笼,老伴在屋里包饺子,儿子在外头放鞭炮,那炮仗还是我给他做的,没费多大劲,几块小打火石包在一块纸里头,再往地上一扔,响声不大,但是够小孩子玩的了。这孩子顽皮,不知道问哪家孩子要的炮仗,要点火的。头回玩火,火着起来了又慌了,往家里的柴火房里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一场火,从柴火房一直烧到厢房,就连十一都一块烧死了,哦对了,你猜怎么着,十一在死之前还孕上了前门口家的母狗,下了一窝狗仔子,清一色的小黄狗,很喜人的。
那场火是把家底烧的干干净净,还不错的是,在灰烬里头寻到了这张烧残了的相片。十二叔可怜我们,儿子与我年龄相仿去外地了,正好过年没人陪着,就叫我们一家去他家过年。别人大年初一出去拜年,我出去捡瓦砾盖房子。老伴生气,把儿子打了一顿,又哭,说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败家子。儿子也哭,紧跟着小儿子也哭起来了,我没法儿,就把家里祖传的罐子当了,换了一小间毛胚房。狼都是饿不死的,实在急了还能吃人,但是没到那份儿上。
“太爷爷,你认识我是谁吗?”
我摇摇头,是个可爱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跑到这里来了。
“过来坐,我给你糖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吃什么糖呀。”
“不吃糖,那我给你讲故事。”
现在的孩子,穿的都是什么衣服?过去再不济加一个补丁,现在连补丁都不打了,裤子上大窟窿露着,可不怪冷?
家里统共就两条裤子,一条儿子上学穿,一条我干活穿。一次到儿子学校里送午饭,才知道儿子不舍得花钱,上学和六个人订一份菜,就着半个馒头吃。我说是不是钱不够用,他说够用,学校菜里有虫子,面汤里还灌水,同学都不喜欢吃。
“爹,过来吃饭吧。”
我点点头,这么快就到晚上了。出了门,一屋子都是人,数了数,约么有十几号人。大馍馍上插着蜡烛,烛光一晃一晃的,比电灯看的舒服。
“这是过年啦?馍馍上不好插蜡烛的,滴蜡,浪费粮食。”
“太爷爷,这是蛋糕。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快把老伴叫出来。”
“爷爷,奶奶早就走了,我们来吃饭,吃饭。”
走了?我这才一拍脑门儿,那天睡觉前她穿的整整齐齐,把我的药挨个归类好,告诉我这个是白天吃的,那个晚上吃的,黄色药片吃几粒,胶囊吃几粒。我感觉到她要出门,还问我一个人孤单不孤单。我说不孤单,老伴就是老来伴,不孤单的。她说咱妈叫她下去陪她了,阎王殿的饭不好吃,她去给她做顿饭就回来。
我知道大事不好,就等她睡着偷偷关上房门。夜里三点四十八分,我特意看着钟,她醒来了,喘了两口气就走了。我叫她了好几声,她不答我。
她一生让我省心,走的时候连衣服都穿好了。她的儿孙们过来送她,跪了一地,屋子都塞不下了,哭哭闹闹的,怪吵。
“爷爷,我们今天不提这事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可不敢寿比南山,死了烧高香,活着是拖累。
“爹,这日子说什么丧气话呢。您这是老糊涂了。”
我点点头,吃了一点饭。吃完饭我就又回房间里看照片,他们在说什么拆迁的事情。
九几年十二叔死的时候,他儿子回来过一次,也要说房子拆迁的事情。十二叔特意嘱咐把房子留给我,说我在身边尽孝这么多年,房子留给我是应该的,我说我不要,他还没说完话就断气了。我想着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毕竟是个宅院,就想着举家搬进去。十二叔的儿子不让,说要把房子挪走。这么一幢房子怎么挪的走呢,他就说挪不走就把房子拆掉。
老伴不让,要和他抢房子,我想想算了,还是给自己的儿子留作榜样,钱多钱少不碍事,只要衣饱饭暖家庭清吉就是了。
“爹,明天你就搬到邻近的养老院好不好啊,现在我们都比较忙,等过几天我们去看你。”
那会儿村子里也有一个养老院,规模不大,住的都是些孤寡老人,晚上就能听见狗嚼碎骨头的声音。老人洗澡的时候就被赶到河里,一桶一桶水往老人身上浇,复员以后我也干过,没干下去,找领导争完就被开除了。
当时想的是赶紧回家生个儿子防老,其实结婚第三年老伴给我生了三个儿子,县里特意发了一头羊奖励,怕奶水不够。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把他们养活,家后院并排三座新坟,最后县里又把羊收了回去。
那次老伴差点没能挺的过去,连发了三天高烧。我骑着自行车带她去县里医院,中午在医院对面的一个小面馆吃的面条。碰上了一个熟人,他叫我老狼,我看了好长时间才认出来。是当年那个新兵蛋子,现在白胖了不少,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告诉我,当年仗一打完他也跟着回家了,扛不动枪了在部队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是却在炊事班跟着老徐学了一个拉面的手艺,就回来自己开了个面馆营生,大抵饿不着肚子。
就在前不久我才刚遇见他,老的也是头发都白了。
“我不去养老院,我有一个好地方。”
“爹,养老院就是最好的地方。房子拆迁的钱我们拿出一部分来给你找个最好的养老院,再找一个专人伺候你。”
我摆摆手:“你们走吧。”
“那就这么定了啊。”
一屋子人吵吵闹闹地出了门去,房子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伴说。
我看看她,还是她最懂我。我撑着床坐起身来,顺着床沿慢慢收起照片,一张,两张……多到我都快要记不住他们了。
外面天已经摸黑了,我收拾好了东西下楼,遇见对门刚跳完广场舞的妹子。
“大哥,这么晚出门呀?”
“是啊。”
“哎?这次拆迁你们家儿子怎么商量的?”
我摇摇头往外走,就听见后面妹子说,唉现在的拆迁就苦了这些个独身老人,再换楼房不值得折腾,换了钱又无处可去,还不能拖累儿女,难哪。
我有地方去。
前面一排一排的,是当年我的兄弟战友。他们依然那么英姿飒爽容光焕发,而我,却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我能念出来墓碑上雕刻的名字,但是已经老的记不起他们是谁了。
我每天在守在这里,把墓碑擦的干干净净,让墓碑上的人都漂漂亮亮的。
可我……却记不得我是谁了,我是个守墓人,生来便是个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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