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游荡在家乡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一间小瓦房,青砖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袅袅白雾丝丝缕缕地从瓦间飘然而出,清新的淡淡的酒香弥漫在巷子之间。
是谁,在小小的作坊里辛勤劳作,酿制这故乡的烧酒?
故乡的烧酒是用当地的粗大米伴着酒曲纯手工酿制而成,营养丰富,清洌甘醇,度数偏低,老少皆宜。故乡的烧酒,逢年过节,总会被家乡人捧上餐桌,温暖了整个餐桌。老人们缓缓地呷一口,知足常乐地陶醉着;中年汉子爽爽地干一杯,酣畅淋漓地欢笑着;姑娘们轻轻地泯一口,粉面含春地娇羞着……高潮之处,大人们划拳行令,一杯连一杯,笑声连绵不断。
外婆,家中唯一会制作烧酒的人。天微亮,就已挑着担往她的小作坊奔去,她做的烧酒飘香四里,邻里家人都赞不绝口,我的父亲每年都会装一大瓶回到这边。外婆做的酒,能解父亲的乡愁,能让他忆起他的童年,他的父亲,他的故乡。
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年夜饭桌上,外婆将温好的酒端上桌。舅舅拿出一瓶洋酒,说是从他一个做外贸的朋友那儿搞到的,挺贵的,高大的洋酒,华丽光滑的玻璃瓶身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粗陋陶瓷瓦罐里的烧酒黯然失去了光彩。我注意餐桌一角的外婆,轻轻地吸了一小口洋酒,皱起了眉,显现出一副十分难受的神情。家人们喝完了,舅舅又接着斟上,大家都喝得很拘谨,这酒太烈,饭桌上也就少了往日酒酣耳热的热烈。我注意到,只有外婆在静静地泯着烧酒,神情有些落寞……
第二天,外婆再一次早早地奔向她的小作坊。我顺着酒香找到那间小瓦房,透过门缝望去,外婆的身影在蒸云升腾中若隐若现。
我推门而入,外婆见着我,十分诧异。
“外婆,您这么早起来干活,不累吗?”
我想帮帮外婆,可瓦房里狭小的空间挤满着瓶瓶罐罐,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习惯了吧,我今天还要给你爸爸装点酒带走呢!”外婆一边忙活一边回答着我的询问。
我想起昨天餐桌上的事,不免想起父亲酒柜上也有几瓶洋酒,去年带过去烧酒还只喝了一点点。我内心有些茫然,不敢告知外婆,便只好告辞离去了。
现在酒楼很少向民间小作坊进烧酒了,故乡的烧酒,已被一股尖锐锋利的高度白酒和洋酒驱散。外婆之后是否还会有人制作这故乡的烧酒?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故乡的烧酒,消解着农人们一天劳作后的困乏,他们脸上绽放着满足惬意的答容;我只知道,逢年过节,故乡烧酒调配出来老少团圆,把酒言欢的欢笑声正一天天地流走。我实在感受到传统技艺在新的外来事物面前竟动摇得如此彻底。
“您还会继续做烧酒吗?”我又问外婆。
“会的,总有人思念这熟悉的酒香。”外婆的坚守让我感动。
袅袅酒香的故事将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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