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她仍沉沉地躺在我身旁。我看了看时钟,七点了。我的肚子唱起歌来,这懒婆娘却还不起来做饭!我怒了,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她悠悠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毫无波澜,像一汪死水般沉寂。
我踹了她一脚,骂道,赶紧给老子做饭去。
她没有任何反应。
我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朝她砸去,一下两下……我一边砸一边骂,他妈的装什么死!老子累死累活养着你,你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饭也不晓得做,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累了,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似乎也消失了。我看着她惨白的面孔,心下一凛,急忙拍了拍她的脸,她一动不动,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了无生机地望着我。
玫瑰花的味道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越来越浓烈。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宽大的衣服。
我想起了父亲,那个我最讨厌的人。
父亲在一家效益不好的厂里做会计,母亲留在家中。他嫌母亲做不好家务,动辄打骂,心情好的时候,骂上两句贱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抄起什么就往母亲砸去。母亲从不会争辩,只把眼泪吞进了肚子。
有一天,我成了母亲的替代品。父亲骂我和母亲一样不知好歹,冰凉的皮带狂热地吻上我背后的肌肤,我不知那是什么滋味,痛苦还是刺激。
我恨他,也恨母亲。
父亲终于想通了,他跪下说他错了,谦卑地像条哈巴狗,他保证再也不会打母亲。我看见母亲流下了泪水,外婆也在一旁帮劝,我却瑟缩着身体咬紧了牙。
回家的路上,父亲买了一枝花送给母亲,母亲幸福地笑了,那妖艳的紫色花瓣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日子照旧。母亲的身上,不时会添些新的痕迹。那天,我躲在卧室里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动。父亲骂母亲败家,竟然买了那么贵的东西。母亲压抑着的叫喊声触动了我的神经,我悄悄趴到门边,开了一条缝,父亲喘着粗气,暴怒地撕扯着母亲的碎花裙子。空气里的花香引领我走向客厅。见到我,他们愣了一下。父亲让我滚回房间,母亲惨笑着对我说,我和你爸在做游戏呢,乖,回房去。
我回到卧室,靠着门后坐了下去,母亲似痛非痛的声音传入耳膜,很远,又很近。
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强壮到可以保护母亲。
门铃声响了。我又扒开了门缝。客厅里一片狼藉,父亲慌忙松开母亲的头发,母亲转过脸来,头上又绽开了一朵鲜艳的玫瑰。
他妈的谁啊?
警察。
沉默了几分钟后,门开了。
警察扫视了一眼客厅,说,有人报警,听到救命声。
父亲陪着笑说,哪有的事?两口子吵架,吵架呢。
警察问,你的头是怎么回事?他打的?
母亲慌忙摇头,我自己撞的。
警察说,你们随我去所里走一趟。
父亲大喊冤枉。
警察皱着眉头,冤不冤,调查清楚就知道了。
母亲不说话了。
父亲急了,你倒是跟警察同志说啊,我有没有打你啊?
母亲往我的房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同志您误会了,我们闹着玩呢。
对对对,闹着玩呢,闺房情趣,呵呵!
警察走后,家里平静了一段时间。
我也开心起来,可惜这平静却太过短暂。一天夜里,我隐约听见父亲的吼叫,朦胧中他在骂什么败家娘们,什么东西还没退掉。可我太困了,我蒙着头很快便睡了过去。那是个周末的早晨,我起来时,家里安静地过分。推开门,客厅里空空荡荡,我又看了看父母紧闭着的房门。
妈?
没有回应。
我拧开门锁,香气扑面而来,我看到母亲躺在床上,身下是红色的汪洋,她正看向我,不对,不是我,是我的旁边。我低头捡起脚下的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芭比娃娃。娃娃很漂亮,金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她的脖子上挂着标签,两百八十元。
母亲说过,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她会送我一个礼物。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头发上,闪着金光,我俯下身,吻了吻她琥珀色的眼睛,终于决定去自首。
我杀了我的妻子。我说。
没有人理会我。
我被带进一间洁白的房间,她们逼我吃药,那是毒药,我怎么可能吃呢?我挣扎起来,她们凶狠地按住我,往我的胳膊上扎了一针。
意识消散前,我听见她们在说什么人。
真可怜啊。
是啊,还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
可惜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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