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这几天晶晶魂不守舍。
下午她课也不上了，径直走进校长办公室。
“舅……舅舅，我……我要请假。”
校长一时愣住了。多久没听到晶晶喊他“舅舅”了？应该是在五年前，晶晶哭着喊着要跟妈妈去，他帮奶奶把晶晶拽回来并锁到屋子里，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喊过自己。
他不禁泪目。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问晶晶：“你请假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请假。”晶晶这次倒不是斗气，只是不想说得太清楚。
“又去省城，去找你妈妈？我不知道你妈妈信里跟你说了什么，我只知道你妈妈反复交代，要我管着你。”舅舅态度也很明确。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准不准你看着办。”晶晶说完就走出办公室。
自从晶晶看了妈妈的信，多年郁积在心里的结终于彻底打开。对母亲、舅舅、奶奶，她已不再是仇视的心态。只是多年来自我封闭的习惯，一时难以改变。
在她看来，自己已经长大，应该含蓄收敛，不能象小时候那样轻易流露感情，否则会让人觉得幼稚可笑。
也许，只有在父亲面前，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吧！一想到父亲，她心里就隐隐作痛，是想念？不止，现在又多了一丝痛惜和愤怒，痛惜父亲的冤死，愤怒凶手的逍遥法外！
这几天晶晶思来想去，有了一个初步计划。从舅舅办公室出来，她就给王艳打了电话。
14
翠莲刚下点，就躲到偏僻处接了弟弟的电话。
“姐，晶晶刚才跟我说要请假，我也拦不住，估计是要到省城来找你。”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听到这个消息，翠莲有点慌。
“没说，看样子她还没确定。你自己留点神，别让她给搅和了。”弟弟嘱咐道。
挂了电话，翠莲心烦意乱。这些年她苦心经营的一盘棋，眼看就可以逼将喊杀了，却半路冲出一颗卒子。想到这里，她不禁后悔给晶晶写那封信了。
丈夫大伟在省城做施工监理，因为一次事故命丧九泉。本以为这是天意，但看了大伟的日记后，翠莲觉得事出反常，其中必有蹊跷。
她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于是改名换姓来到省城，在最高档的洗浴城——水印天下做了足浴师，几年下来，从形形色色的口中，捕风捉影，顺藤摸瓜，倒也把真相理出了个大概。
原来大伟发现了重大安全隐患，要求返工。但施工方背景强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利诱不成，接着威逼，最后人为制造事故，结果大伟成了牺牲品。
施工方舍小保大，销匿所有证据，翠莲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但却苦于无证无据、求告无门。
万般无奈之下，她决定来个鱼死网破。
她逐渐摸清了几个肇事者的日常行踪，时刻准备着……
晶晶一来，复仇计划很可能就会流产！
15
王艳听了晶晶的计划，头摇得象拨浪鼓，直说不行不行。
“哪里就不行了？你是不想帮忙吧？什么好姐妹，什么狗屁义气，都是假的，哼！”晶晶使出激将法。
“我也没说不帮你，就觉得你这个想法太幼稚，你也见过那个周包皮，那块头你奈何得了？”王艳解释道。
“那我妈还不是一个女人，她都有这个胆量，我又有什么不敢的？”晶晶说到母亲眼睛里就泛起了泪花。她很担心母亲。
王艳说：“你妈妈那也叫胆量？是莽撞好吧。这样蛮干不行，我们得想办法。”沉思了一会，又说：“我给小武打个电话，看他那边有什么消息。”
上次看了晶晶妈妈的来信，王艳就给小武发信息，要他注意几个人的行踪。小武问她为什么，王艳就说没有为什么，你照办就可以了。然后要小武把刚才的信息都删了，不能留下蛛丝马迹，还要他发誓决不透漏半点风声。
打完电话，王艳说：“小武那边有个好消息，说是周包皮讲的，比较可靠。”
“什么消息你就直说嘛，绕来绕去不烦哪！”晶晶急不可耐地说。
“越到关键时候越要冷静，就你这猴急猴急的样，不是干大事的料。”王艳慢条斯理地说道。
晶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哈哈，我就喜欢看你恨死我又舍不得打我的样子。”王艳觉得好玩。
“我是舍不得打你，看我今天不挠死你！”晶晶过来挠她。
“好好好，我说我说。”王艳什么都不怕，就怕挠痒痒。“钱老板这几天要到酒吧玩，照例会去水印天下泡澡。”
“那还不快去！”
“哎哎！我们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呢！”
“路上再商量！”晶晶头也不回地往车站奔去。
16
小武到车站来接她们。
“臭小武”王艳掩饰不住的欢喜：“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撩妹子？老实交代。”
“那敢呀大姐大！”小武边开车边嬉皮笑脸地说：“我对你是赤胆忠心，朝思暮想，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油腔滑调！不过姐姐喜欢听，奖励你一个，啵啵啵！”
王艳跟小武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不放肆随便一点，那就不是他俩。
“啧啧啧，满大街秀恩爱，酸不酸啊！”晶晶揶揄道。
“哟哟哟，有人吃醋了，酸不酸呀？哈哈哈哈，小武，给你个任务，这两天给晶晶找个帅哥！”
“得令，包在我身上！”小武极力配合。
“不要耍贫嘴了，你们得给我想想办法呀！”两人一路上想来想去，仍然没有好主意，晶晶心里着急。
于是王艳把情况跟小武说了。
小武虽然不过十八岁，但出来的早，社会阅历丰富。他听后，一时沉默不语，两女孩也都屏息静气地候着他开口。
“这可不是一桩小事，搞不好我们在省城都无法立足……”小武缓缓说道。
“哎！小武你怎么这么说啊？我最好的姐妹你也不帮了是吧？你不能只顾考虑自己呀！”这次是王艳急了。
“晶晶你看，大姐大这副猴急猴急的样，哪里干得成大事？我又不是不帮你，对吧，我还在想办法嘛，现在进入绞尽脑汁状态，无事请勿打扰……”
晶晶听小武说王艳猴急猴急干不成大事，想起先前王艳也这样说自己，不禁想笑，看看小武，又忍住了。
忽然，小武开口道：“有了……”
17
钱老板精精瘦瘦，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谈吐儒雅，风流倜傥，跟周包皮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包皮点头哈腰把他迎进房间。
“哥，要几个，我立马安排。”周包皮满脸堆笑。
“安排什么？把门关上，我有事跟你说！”钱老板端坐着，沉着脸道。
周包皮见情形不妙，赶紧关上门打了反锁，然后挨着钱老板坐下，恭恭敬敬递上一支烟。
“麻烦来了！”钱老板眉头一皱，把烟扔在桌上。周包皮也不敢问，就伸着脖子竖着耳朵听。
“在水一方那个项目，纪检委已经介入调查了，老大特别交代，要我们仔细捋一捋，没弄干净的还有没有？”
周包皮立即表态：“哥，您请放一万个心，绝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比TMD雏鸡PP都要白净！”
钱老板瞪了他一眼：“我放心就行了吗？要让老大放心！你也给我争点气，别整天TMD骚驴蛋尽干那裤档里的事！”
“是是是！哥骂的是！”周包皮诚惶诚恐地说。
“我问你，张大伟那次事故你安排了几个人做的？他们现在都在哪里？该使钱就使钱，口风你得给老子捂死喽！”
“哥，我当时喊了两个兄弟，一个引他过去，一个在上面放木头，张大伟这个棒槌就因公殉职了。要说这个张大伟也真是够笨了，给钱他不要，结果搭上一条命……”周包皮看到钱老板瞪了自己一眼，才意识到说跑题了，赶紧迂回去：“嗨，那两个人，您完全不用担心，前不久打群架两个都挂了，死人还能开口不成？哈哈哈哈！”
“条子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堂哥亲手经办的，当时就给排除了刑事案件，定性为安全事故。”说到这里似乎更有底气了。
“你堂哥现在是大队长，关系你得给我处理好喽，以后肯定用得着，该使钱就使钱，多少你看着办。”
“知道了，哥！”周包皮响亮地答道。
钱老板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哥，您跟老大说，我这里万无一失，出了差错我提头来见！”周包皮见钱老板叼起了烟，赶紧拿起火机给他点上。
18
在小武的出租屋里，三个人正围着手机凝神静听。
手机里传出周包皮和钱老板清晰的对话声。
小武朝王艳、晶晶得意地挤了挤眉毛，意思是说这个窃听器音质可以吧？
王艳悄声问：“你把它放在哪里？”
小武说：“放在周包皮的镶金打火机里。”
“牛逼！”王艳朝他竖起大拇指。
晶晶正全神贯注听手机里的对话，完全不理会他俩。当听到父亲那一段时，心里又痛又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这些畜牲我咒你们不得好死！！”晶晶狂怒道，面目狰狞！
小武和王艳都被吓傻了。
手机录音计时器上的数字在不停地跳动。这时听到周包皮说：“哥，您好长时间没来玩了，今天弟弟陪您去耍一耍。”
小武嘘的一声，晶晶强自镇静，都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钱老板说：“尽是些追逐铜臭味的脏玩意儿，你怕我见的少了？”
“哥，这次绝对不一样，学舞蹈的，有才艺又漂亮，还培训了礼仪，而且都是嫩雏，按您的口味来的。嘿嘿嘿嘿！”听到周包皮的淫笑声，可以想象出他色咪咪的恶心样。
钱老板似乎有点心动了：“绝对安全不？”
“绝对安全！她们巴不得您去呢！又是在水印天下的黄金屋里，一般人绝对进不去，从秘密通道上去，鬼都不知道！”周包皮说。
“净扯些没用的，这就叫绝对安全？！”钱老板这么说，小武显得有点紧张。
“嗨，哥，条子那边早就打探清楚了，这段时间没有行动。”
没有听到钱老板说话。只听到周包皮的声音：“得嘞！哥，都已经安排妥了，我们随时可以过去。”想必是钱老板点头默许了。
小武长吁一口气，兴奋地说：“有好戏看了！”
19
翠莲这几天右眼皮老是跳。
弟弟说晶晶这几天都没去上课，也没在家，应该是来省城了。
初次来大城市，她一个小孩子怕都分不清东南西北。翠莲又不便给她打电话，只能在心里担心。
晚上八九点钟正是洗浴城忙碌的时候，翠莲刚下一个点，又被安排上钟，现在正在给顾客做足底按摩。
“莉姐，听说你们小区地基下沉，业主把横幅都拉到政府门口了？”
“莫讲了我都烦死了。当初要是在桃花源买就好了，可我老公犟的很，硬是要买在水一方的。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在水一方？翠莲心里一咯噔。
“你也莫怨姐夫了，这个谁都预料不到的，只能怪运气不好。那接下来怎么处理呢？”
“正在做评估，确定为危房的都不能住人了，我们那一栋下沉最严重，估计得搬出来，要租房子住了。”
“那要退钱吧！这下开发商要血亏了。”
“听前期住户说，房子开建时就发现有问题，也没返工，后来还出了事故死了人的……”
翠莲听到这里，心中兀自悲愤不已。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阵嘈杂喧哗声。
“出了什么事？”翠莲打开窗，看到楼下停了一排警车，警灯闪烁。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杀人凶手……死！”
20
翠莲听到的，正是晶晶暴怒的声音。
周包皮、钱老板等人，一个个哭丧着脸被押往警车，周包皮不停地跟警察说着什么，警察不予理睬。
四周挤满了人，有电视台、报社记者，有自媒体人、还有吃瓜群众，都拿着手机、摄像机对着他们直拍。
晶晶和王艳也在人群里，小武此时却躲在一个隐秘的角落远远地看着。
当晶晶看到周包皮他们，忍不住愤怒地喊道：“你们这些强奸犯杀人凶手不得好死！”
王艳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拽着她闪到人群后面，慢慢移步出去了。
四处找了一遍，没见着小武。“你这么一喊，知道有多危险吗？”
“我忍不住嘛。”晶晶紧跟着王艳急匆匆地往小武出租屋走去。
小武正在摆弄手机，看她们进来，一言不发。
“小武莫生气，晶晶也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王艳解释道。
“还好没人认识你们，不过从现在开始尽量不要出门，否则你们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若不是晶晶事先答应得好好的，他也绝不会让她们去那个地方，真是太危险了！
“现在收网，接下来就该剖鱼了。”原来这张网正是小武他们撒的。周包皮带着他炫目的镶金打火机一进入水印天下，他们就开始四处打电话。
先打110，举报说发现网上通缉犯藏匿在水印天下黄金屋，要特别留意那个秘密通道，罪犯可能会从那里再次逃脱；
再打各个电视台、报社法制栏目组，爆料今晚水印天下有大事件，跨省千里抓捕历时数年，穷凶极恶之徒一网打尽；
接着是各个自媒体……
“小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举报说是发现了逃犯呢？”王艳问。
“这也是没办法啊。如果说有人嫖娼，你会感兴趣吗？有人会重视吗？”
“那就算抓了他们，不过是嫖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王艳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这是强奸，为什么呢？因为那几个女孩都未满十四岁，周包皮自己说的。”小武露出得意的神情。
“哎！小武，看不出你还这么阴险啊。”王艳笑着说，心里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用坏人的手腕对付坏人不叫阴险，叫以牙还牙懂了不大姐大？”
小武边笑边拿起手机，说：“现在把这个录音发出去。包括自媒体，能发的都发，有点遗憾就是录不到视频，没办法，将就将就吧。”
转头对晶晶说：“估计网的这一窝份量不轻，说不定还有大鱼，咱们就看着他们怎么死吧！”
晶晶流着泪，心中充满了感激。她想，过两天就去找妈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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