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没考上初中。小升初的考试成绩一塌糊涂,当时站在发榜的红帖子前,看着比两个我还要高的名单里却容不下我小小的名字,在一群大人里仔细的找了好几遍,终于承认了自己没考上的事实。小学时还有的一丝优越感被摧枯拉朽般的扯碎掉。拥挤异常,市侩声四起的人群中,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异类,被打上了不一样的颜色,孤独从内心里满溢出来,四散开来。
考试时我妈陪着我从住的小地方来到县城,想着让我上县里最好的初中。考数学的那场允许用计算器,我妈转过身就跑了出去,答题的铃响了不久,她气喘吁吁地拿着计算器站在教室门口小心的叫了声我的小名……我现在还依稀记得那个身影,那时的母亲,和现在一样对我饱含着希望和期待,看我的眼里充满了欣赏和爱意。那时候看着诺大的红榜,想起我妈,失落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最终还是上了初中,家里人找的关系把我放了进去,我总觉得自己打着有色的标签,拼命想和大家融为一体,却在大家接纳我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太一样。初中的三年,孤独依然时常萦绕着自己,作为一个没有特长学习一般的孩子,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七年前,我没考上高中。离入学分数线还差着一截,很伤心,跟初三两个都没考上高中的哥们坐在高中门口的广场上,吹着凉风,看着宽阔的高中大门,心里惆怅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时的我们却实打实的体验到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那时候我时常一个人跑到没人的地方去吹风和逃避,看着来往的车辆和素不相识的路人,感受最深的就是孤独。我知道,他们在我的眼前匆匆的走过,没人清楚我心里的滋味,没人会在意我真实的感受,那个夏天的我,被孤独紧紧地笼罩着。
最终还是上了高中,报名那天跟着我爸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人来人往的路上,我只想把头埋得更深。我爸进了校长办公室,站在楼梯口的我局促不安,踢着不锈钢的护栏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想着我爸在校长面前陪着笑求情的样子,内疚塞满了我的心,嘈杂的楼道里,愧疚的我依然被孤独深深地裹挟。
五年前,我上高三。高二的戏耍玩闹让我高三又回到了进高中的起点,那时候大学的梦是没有希望的,在普通班里我把自己封闭起来,有意识的用孤独给自己营造出一丝悲壮的感觉,然后刻苦的读书学习。晚自习下后,我常会跑到教学楼的最顶楼,那层全是复习班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我倚在栏杆上,在口字形的大楼里望着天上遥远的月亮和星空,清爽的风从衣袖里钻过,熙攘的同学在脚下汇成一道洪流,像一幅静谧的画一样说不出的舒坦。我像置身事外的一样遥想着不可知的未来,空灵的感觉让我觉得渐渐迷上了孤独,迷上了这种像是给自己穿上隐形衣一样的视角……
半年前,我大学毕业。最后一个月,卖了在墙角堆了四年的书,扔了好多陪伴了我四年的物件,和舍友从食堂回来的路上,都没了以往的畅快,看着热闹非凡的学校,我知道过一天就少一天了。宿舍一天一天的空了下去,朋友圈一天一天全是送别,我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明白。离校的那天,一个大包和一个旅行箱就打包了我在大学里的所有痕迹,它们被狠狠地丢在三轮车里,连带着我一起被拉走……我看着熟悉的校门,被我们嘲讽了多少次的校门,在三轮车的颠簸中越来越远,心里仿佛安慰自己一样在想着这回真的就再不回来了。那时候,我蓦然间想起了刚来学校第一天时的场景,那时树苗还很小,阳光还很晒,大楼还没盖,空调还没装,饭菜还很烂,我也未曾爱……如今什么都有了,我们却要走了。晴朗的天气里,和煦的阳光下和急促的风中,此刻却是孤独的,四年的斑斓记忆被三轮车甩在身后,我被拉扯到一片空白的地方,不舍和未知都让我孤独,孤独也是在告诉我,是时候从休止符的这边走到那边了。
那段时间也忙着找工作。被毕业生的滚滚浪潮夹杂着,悬着心不停的投着简历,跑着面试,到了找到了,只不过是一个足够远的地方。之后的日子里爸妈不停地念叨,眼里全是不舍,我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想着我一定要再奋斗靠着自己的力量光鲜的走回来……走的那天,站在安检口前的我不停的回头看,给站在隔离线外的爸妈挥手,在队伍里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心酸到无以复加。这样的场景已经许多次的上演,惟一的不同的是我走的一次比一次更远,离开的一次比一次时间更长,拉着箱子迎着逆流的人往前走,堂皇的机场和光鲜的路人对我丝毫没有吸引力,孤独伴着我,像海绵一样吸收了心里所有的泪水,承接了所有的离殇。
一周前,我已经工作半年。时间如同一首野歌,还没待我听清,便带着曲调随着风飘远了。年末聚餐,我也学着同事的模样,在饭桌上殷勤的给部长们敬着酒,说着拙劣和别扭的祝福语,诚惶诚恐的喝下一口,再重新坐回椅子,让辛辣在嗓子里缓慢地燃烧,直至殆尽,再端起酒杯举向下一人。被领导们的黄段子烘托得热闹非凡的饭桌上,每个人都像玩狼人游戏一样带着亲和友好的面具,但诡异的是每个人也都清楚知道面具下的每个人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却也要都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好似在演一场华丽的哑剧,人们隐藏起真正的自己,配合别人做出敞开怀抱的动作,丝毫不顾内心的抗拒。尴尬的我像是被玻璃瓶罩住了一样拘谨,也学着他们的动作戴上面具,欢乐的气氛里弥漫出一丝丝孤独的味道,被我照单全收吸入了心肺,在里面不断地发酵,和着白酒变得醇香……此刻的我,更愿意和自己相处。
送领导回家,听了一路的殷切期盼,谆谆鼓励,煞有介事作保证,表忠心。回去的路上,已经下了一周的细雨随着渗人的冷风,吹打在我因为酒精而炙热的脸上,我缩紧脖颈,扣上帽子,把自己藏在温暖和黑暗里,只剩下呼出的白气像鼻涕一样在空中拉出两条长长的白带。路灯里纷纷而下的蒙蒙雨现了形,我们像走在一条雨带里一样,延绵无边。深夜里的车不多,静谧的空间里就剩下我和同事在泥泞中整齐的脚步声,一路无言,这时的孤独是一种喧嚣后的享受。
回忆自己曾经的孤独,它无处不在。我知道,它还会一如既往的陪伴着我走下去。世界很大,人群很杂,大家很忙,谁也没有时间给你太多的耐心,爸妈也总有一天会老去,唯有自己是最坚定地陪伴。
总会有和这个世界无法融洽相处的时候,在和自己无法和解的时刻,孤独便会恒久的和我相伴,慢慢的陪我走过情绪的低坳。有的时候,世界没错,我们也没错,可这两者之间的砂砾感让我们苦恼,孤独就是这润滑剂,是我们的保护色,在孤独里藏起内心的柔软与纯真,去逐渐接受和适应这个和我们想象中不同的世界。
生命的长河里,只有自己可以从头到尾陪着你走完,也唯有自己可以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出现。孤独其实是这个世界对你最长情的陪伴,是你最真挚的老友。如果对孤独心怀芥蒂,就是要与自己为敌,生命中难逃与它的相遇,痛苦就会像梦魇一样无休无止的纠缠着自己。
“孤独”不同于“孤单”,它没有贬义或者伤感的内涵。孤独是你和自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形态,显示出一种自我契合的状态。适应了孤独的陪伴,便不再担心孤单的出现。
和孤独做朋友,希望每个人都能被自己温柔地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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