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穿过油菜花田没有海

原来穿过油菜花田没有海

文/流上云间      图/网络

01

萧月十七年来一直生活在这座西北的小城镇上，这里的夏天是一个绵长的雨季。

她喜欢夏天的下雨天，放学路上，撑一把透明雨伞，抬头可以看见干净的天空，踮起脚穿过一片青草地。就可以看到刷的灰白的墙了，那里，是萧月的家。

母亲是一家塑料工厂的工人，父亲是货车司机，小时候的生活不富裕却因为有父母的疼爱而感觉幸福。

父亲因为工作的性质总是很忙，如果送货地方远的话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半夜要送货的话也常常不睡觉爬起来赶夜路。

萧月能见到他的时间很少，能与他相处的时间更少。但她从小一直很喜欢父亲，他很爱笑，很喜欢孩子。

只要他在家，萧月一叫爸爸，不管什么时候，他总会停下手里忙着的活。把小萧月一把捧起，捧得高高的，让他坐在自己肩头，在院子里快活的奔跑。父亲告诉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天空中飞翔。

她一开始很害怕，后来坐在父亲宽厚温暖的肩头，渐渐就安心了。她听话的闭上眼，轻轻张开双臂，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风在耳边温柔的拂过。

这个游戏是父亲和她之间的秘密，一直伴随着她度过整个快乐的童年。

原来穿过油菜花田没有海

02

父亲每去一个地方，卸完货后会给自己留一点时间，他会去逛逛市场，然后给她带一些新鲜玩意回来。

有时是一只缀着一只波点蝴蝶的小发夹，有时是一张残留着清新葡萄味道的七彩糖纸，有时是一块东南沿海沙滩上形状像猫爪一样的石头。

萧月把这些东西宝贵的放在一只生了铁锈的红色糖果盒里，那是她的宝藏，也是她少女时代的欢喜。

萧月小时候每次看着父亲高大的货车去送货，神气十足的开着它绝尘而去就特别羡慕。

她喜欢自由的感觉，好奇着父亲一路上会遇到怎样的人与风景。

父亲有时会把小小的她抱上高高的货车，她趴在父亲膝头，把小脑袋伸出窗外，从这里望出去，远处的一大片油菜花田开的正好。她想象着开着车，穿过油菜花田，一路去冒险的样子，开心的笑出来。

父亲答应等她十八岁的时候，带着她穿过油菜花田，去远方看海。

原来穿过油菜花田没有海

03

可还没有等她长到十八岁。

父亲就不在了。

父亲那天和往常一样告别她和母亲，独自开着已经破旧的货车去另一座城市送货。

那天，天色渐晚，因为下过雨，道路崎岖。在一个道路的转弯处，父亲的大货车把一辆急驰的摩托车撞翻，骑摩托的人被卷到车底，当场死亡。

意识到撞死人了的父亲，吓得瘫倒在地。

等萧月和母亲找到他，他浑身鲜血，双手止不住的剧烈颤抖，眼里一片死灰。

从那以后直到父亲死亡，萧月再也没有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之前的温暖与阳光。

父亲撞死的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那天是他结婚的前一天，他正准备去城里取照好的结婚照。

他年迈的父母和绝望的爱人悲痛欲绝，几欲昏厥。

赔偿费压得萧月一家喘不过气，五十五万呐，该拿什么还？

家里这些年要供她读书，一家人要生活，母亲的工厂经济不景气，连着几个月发不出工资，父亲开车送货的钱所剩无几。

拿不出钱，受害者一家每天都上门哭闹，甚至雇人来砸门，砸家具，用红油漆在墙上写诅咒的话。他们还去萧月的学校，拉横幅，骂她是杀人犯的女儿。萧月在学校抬不起头来，同学渐渐疏离她。

她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担心哪里会突然冒出一堆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父亲的状态越来越差，他痛苦不堪，开始整宿整宿失眠，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他想尽办法去借钱却频频吃闭门羹，车没了，工作也丢了，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搅得七零八落。

直到有一天萧月早上出门上学，一回头，看见父亲蹲在树下抽烟，呛人的烟雾缭绕在他脸上，他浑浊的眼里好像有泪。

放学回来，院子里已没有了父亲，树下停着一副棺材。

父亲的遗书中说，不想连累妻子与女儿，他对不起她们母女。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他只能选择去死，一命抵一命，求对方解气，能放过他的家人，还她们一份平静。

没读过多少书的父亲，以为自己死了，法律就会宽恕他的家人。他以为自己的命可以抵过那笔巨额赔偿。他以为自己死了，妻子和女儿就能摆脱这件事带来的阴影，从此平静生活，女儿萧月能好好读书。

那个十七岁的夏天她永远失去了那个最亲爱的人。

她的眼泪流在十七岁那年，汇成大海。

父亲的自杀是她心里永远的痛，永远的噩梦，永远的伤疤。

一夜之间，十七岁的少女的世界轰然倒塌，她剪去了一头长发，放弃读大学，决定去流浪。

后来她流浪过很多地方，却再没有勇气穿过油菜花田去海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