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为我撑伞的人，一天天老去

妈妈，您是荷叶，我是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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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妈和爹在屋里聊天，妈还是一惯的高声大气。

妈念叨着：“哎，厨房的窗纱脏了，我鼓捣老半天，就是取不下来……”

妈的声音，从门缝挤进来，飘入我耳里。我琢磨着：得赶紧去帮妈干活，今天窗户要是擦不干净，妈准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

我这两天胳膊疼，肯定也取不下窗纱的。赶忙去接水，兑好洗涤液，准备把窗纱两面擦一下。

就听见爹埋怨妈：“老董，你咋不会用兵呢——指挥咱闺女干呀”

妈委屈：“哼，说得好听，你闺女啥时候回来，都直勾勾盯着手机——她眼里哪能看见活啊……”

“唉，现在的孩子们看着“手机”，比爹妈都亲呢……”

“老伴啊，我自己能干的活——谁也不想靠他们。”

瞬间，像是谁往我心里扔了个炮仗，瞬间，火苗噼里叭啦地燃起来了。

我喊着：“早听见了，就准备擦呢，叨叨起来没完没了，烦不烦呢？”

妈循着话音追出来，见我己经赤着脚，站在厨房窗边的灶台上，急得直嚷嚷“花：那样擦不行，水会顺着窗纱流下来，弄哪哪都是。”

“妈：我知道了，又不是三岁小孩，您该忙啥忙啥去。”

“花：不是妈说你，干个啥都毛手毛脚的，你可要站稳当，小心别摔着了。”

“这干也不是，不干也不行，还让人不？”我一把把毛巾甩进盆里，水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跳得老高！

“妈：您要再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我立马就走，再不回来了。”我气鼓鼓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闺女，你厉害！也就是吵你妈，换了别人，你敢吗？”妈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

我一边干活，一边轻轻地用袖子擦拭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淌了一脸。

人家都说，妈妈都是偏心眼，疼老大宠老小，夹在中间那个孩子，大都不讨喜。

谁说不是呢，我家这老大是男孩，妈疼着呢。老三妞聪明乖巧，从小成绩就好，更是妈捧在手心的宝。”

越想越委屈，公园那边，谁在拉二胡，曲子幽幽地从窗外飘进来，好应景……

-2-

记得第一次偷偷从家里跑出去，是个下雪天，那年我七岁。

收音机里播着《外婆的澎湖湾》，歌声暖暖的。我和哥哥一起挤在厨房，笑着，闹着，看着妈烙菜饼。

妈妈拿着翻馍铲，上下翻腾，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我眼睛直直的，吞着口水，等着妈烙第一张菜饼出锅呢。

妈妈端着烙好的饼，直接递到哥哥面前：“孩儿，快吃吧，热乎着呢。”

我艰难把黏在菜饼眼光挪开，一溜烟跑出家门。

跑去邻居大娘家告状了：“娘，俺妈可不待见我了，我是不是她亲生的呀？”

大娘从蒸锅拿出来一个红薯，递给我。一边摸着我的头，神秘秘告诉我：“乖孩儿呀：娘告诉你，你是从后山抱来的。你亲爹在山上放羊，你亲妈在镇上买肉丸子呢。”

大娘说完，露出诡秘笑容，哼着《穆桂英挂帅》择菜去了。

小小的我，低头使劲揪着小花罩衣，心里像无数小猫爪在挠。

我慌慌忙忙回家，用纱巾包了个小红棉袄，胳肢窝夹着，溜着墙根，捏手捏脚出了门。

到街上，突然像撒欢的兔子，奔着亲妈方向去了。

雪花飘飘，爱在街上唠嗑婶子大娘，都被西北风赶到屋里烤火去了。我的耳边只有风卷着树叶的沙沙声……

还没出村口呢，不知是谁告密，被妈抓回来，手脚并用噼里啪啦把我一顿爆揍。

耳边依稀记着妈的话：“我告诉你，臭闺女，我才是你亲妈，以后再听别人胡咧咧，跑出去一次打你一次”

这到底亲妈还是后妈？有妈的孩子也像草，我这根可怜的草啊，还是最不讨人喜欢的狗尾巴草……

妈的喊声，拉回我的思绪。

“花，我刚从门口摘的嫩黄瓜，给你洗好了，快下来吃吧。”

扭头看见妈眼睛红红的，手里拿着黄瓜，声音从未有的柔软。

“闺女呀，我知道你心里对妈有意见，说我不疼你。你一直跟着妈，咱家有啥好吃的，不都是先尽着你吃。”

“你哥哥从小跟你爹在市里上学，一年吃不着几次妈做的饭，那时咱家穷，就想着塌菜饼给你哥吃。”

“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妈的不疼你们，哪个能长大？你小时身体弱，最磨人了，哭闹起来整夜不睡觉……”

“那次你偷偷跑出去，妈第一次动手打你，难过得一夜没合眼。”

“花：你咋不想想，真是要是跑丢了，可叫妈咋活啊？我的傻闺女！”

看见妈扭过头悄悄地擦眼泪，肩膀轻轻抖着，我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突然疼起来。

午后的阳光洒进屋子，妈妈的白发分外的扎眼。

我这是那根筋搭错了，动不动跟八十多岁老妈较什么劲，多傻！

我人生至此，隔着经年的往事，隔着重重叠叠的光阴，才懂得妈当年的一片苦心……

-3-

晚上，一家人准备吃饭。韵达快递打来电话，两件快递到了，让我去店里取。

匆匆忙忙赶过去，翻腾半天，刚拿好，雨毫无征兆来了。天变得越来越黑，乌云翻滚着。“噼啪噼啪”，雨越下越大，像泼，像倒，从天空倾泻而下。

风声，雷声，雨声，交织着，天地间一片昏黄……

不期而遇的雨，挡住多少人回家的脚步，我无奈望着，只好呆在店里。

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像是风中树叶，左右摇摆着，趟着水，在雨中艰难走着。

听见她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是妈，给我送伞来了。

“妈，雨停了，我就回去了，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干啥。”

“傻闺女，我怕你等不及，淋雨回家，你这肩周炎不能受凉。”

“快走，你拿好快递，我给你打伞。”

风雨中，头顶那把伞，是我年已古稀的妈——为我撑起的。她腰弯了，依然用力掂着脚尖，用单薄的身躯，护我安暖……

雨还在下，我们母女相互依偎着，一步，一步，在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着，雨雾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在我和妈身边洇开一朵朵迷濛的花……

想起冰心老人，写给母亲的文字：

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

这世上，惟有她——我的妈，会悄悄拔掉我扎在她心上刺，包容我的笨拙，傻气，原谅我的蛮横嚣张！

天下妈妈，莫不如此。春暖夏长，长日尽出，日日念儿安……

妈，时光还未老，一切还来得及，以后，让闺女好好疼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