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正是初秋时节,儿时好友曾晴突然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看我。
“有朋至远方而来,不亦乐乎?”
当她------这个儿时的闺蜜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简直兴奋得有点云里梦里的感觉,掐一下自己的胳膊,是疼的,这才相信是真的。
只见阔别多年的她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言行举动也与过去大相径庭。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怎么?云,你还是不化妆啊?”她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就睁大一双杏眼认真端详着我开口道。
我不好意思地讪笑着道:“化什么呀!没爱那一口,做懒女人习惯了。”
一看自己,与曾晴分别已经十二年多了,还是一身灰不溜秋的装扮。衣服随意穿,颜色不是黑就是灰,一头永远的短发,素面朝天,浓眉大眼,脸不抹粉,唇不描红。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十足的家庭主妇和农村”土包子“形像。
她对我的回答满不在乎,也不敢苟同。
只见她穿着一件驼色短皮外衣,内里衬一件白色的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超短一字皮裙,披着一头浓密而微卷的棕红色长发,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靴子,脸上抹着浓浓的脂粉,惨白得像一张纸。流血似的厚嘴唇,吧哒吧哒开开合合,就开始给我大谈特谈起衣着与妆扮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来了。
女人啊。得学会爱自己。自己都不爱自己,谁会来爱你呢?这天下的男人啊!有几个是吃素的?不信,你自己看看,一出门,哪个家的男人不是贼一样,眼睛四处滴溜溜地寻找“猎物”,哪怕只是转瞬过眼的美色,那还不是也要饱下眼福吗? 那有本事,有点钱权的男人,还会爱自己那个黄脸婆老婆吗?所以,现在,多少男人爱的哪是女人,不过是长得漂亮,穿得洋气,化得精致的一副皮囊罢了。一个女人,如果资质平平,那就不得不更加要在衣着和妆扮上下功夫啦。不然,你有得后悔的时候。
怎么爱自己呢?
说白了,那就是舍得花钱。而且,这钱得为自己花。过去,几十块钱的地摊衣服,自己还摸着口袋里的钱,跟摊主老板讨价还价,三思而后买。总一门心思为了家庭的柴米油盐,孩子上学,父母用度,恨不得一分钱分两分来花,总是心疼老公挣钱不易。完了,把自己整成个地地道道,灰头土脸的黄脸婆和一文不值的保姆、、、、、、、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而忧郁起来,慢慢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白色的茶几上。
我听了她这一席话,有点莫名其妙,不禁哑然失笑。
我愣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三十四五岁的友人,有些断篇的感觉。
我在记忆深处细细搜索着,慢慢地触摸着,她的身影,她的脸,她的发,她的唇,她的眉,她的魂、、、、、、、
过去小小的她,刀削似的骨瘦如柴,一张方大脸,杏眼厚嘴唇,见了生人就只会腼腆地抿嘴低头傻笑。记得小时候,她常年四季都穿着几个姐姐的旧衣服,又长又大,还打着补丁,套在她身上跟道袍似的。所以,后来,好不容易养大,长到一米五的个头就定了型。全班女同学十二三岁都来了例假,她却还一无所知。直到十七八岁,她担心自己会死去,求我去向她母亲反应情况,她母亲才找了药给她吃下,这才让她来了“大姨妈”,让她活了下来。
后来,那些穿得稍稍裸露肚脐和腋窝衣服的女同学走近她时,她总是怯怯地与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大有“近鬼神而远之”的意味。她说起话来,永远是那么细声细气,慢吞吞的,小伙伴们总是嘲笑她是不是没有吃饭。她的眼睛从来不看人,眼光总是落在别人的衣角上和脚丫上。她从来不会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的任何一个主张和决定,哪怕只是玩游戏。她对任何人都是顺从而和气的,她从来不生气,也不发脾气和使小性子。她也从来不评论任何人任何事。纵然别人对她有什么意见和批评,无论是长辈还是同她一般大的,或者是比她小的,她都从不分辨和解释,只是喏喏地答应着,不恼不愠。熟悉她的人都认定她是一个傻子,于是,人们也就反而不跟她计较了,对她,往往又比其他人更宽容了。
这真是因傻得福啊!
我和曾晴是一个村长大的,我比她长一岁,我们还是小学同学。她在家中排行老五,上有四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据她母亲说,她腊月里一生下来,断了脐就被父亲和奶奶抛到了村外的乱坟岗里,吹了一夜的西北风。结果,母亲第二天一大早再去看时,她居然奇迹般地活着。于心不忍的母亲,不得不再次顶着被辱骂和训斥的压力把她抱回了家。所以,她母亲常常在人前叹息,说曾晴可能是被那夜的寒风吹傻了。因为,抱回家后,在襁褓中的她就连续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差点丢了小命。
后来,初中毕业后,我就南下打工去了。而晴却一直留在故乡帮父母务农,按她父亲的话说,一个呆头呆脑的女孩子就得安分守已,远离了父母无异等于是去上当受骗。这算是父亲对她厚爱的迟到补偿吧!也算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这样过了五六年,我们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系着。有一次,我突然接到一封来自河北的信,狐疑不定的我拆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眼珠差不多蹦出眼眶来。
原来,晴背着父母与一个在我们村庄附近修高速公路的湖北男人私奔了。她的父母呼天抢地,四处张贴寻人启事,还报了警。最后,在收到她的信后,她的父亲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她背叛了她的家庭,忤逆了父母的意志,她抛弃了她的兄弟姐妹和故土,她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她理应该受到世间最严厉的责罚和诅咒!
她的信上有一大片泪痕浸染过,以至有的内容我只能猜测。不知道,那时,向来无主见的她用多大的勇气做了一生唯一一次属于自己的选择,又要用怎样的坚强来接受父母与自己的绝裂,还有未来他乡生活的挑战?我给她写了长长的回信,一边对她的选择给予支持,一边对她目前的状况给予鼓励和安慰。
慢慢的,通了几次信后,她的情绪开始有了些许好转。信中得知,她所选择的老公对她还是不错的,家庭虽然不算富裕,但是,她和男人都勤劳发奋,她对未来的生活很有信心。于是,我就放心了。
再后来,我也因为生活而四处漂泊,居无所定,我与晴就失去了联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谁告诉你的?”我好奇地问她。我把思绪拉回来,一边带着她参观我的小家,一边跟她拉起家常来。
“到了家乡还怕找不到你的窝啊?”她得意洋洋地笑着回我。
哦!原来,她回了故乡。她的父母原谅了她。她去了我家,从弟弟那里要了我的地址和电话,风风火火就赶过来了。她说,明天她还得坐火车去深圳,她在那边托熟人找了一份工作。
“你用Q吗?”她突然这样问我。
我说用呀,只是不怎么喜欢聊天,大多用来下象棋和写点文字什么的,自娱自乐,聊解异乡的寂寞与孤单。
“我也要学会用才行,你教我啊!我倒要看看这Q有什么魔力?、、、、、、、、”她挑起眉梢看着我,口气一下子变得生硬起来,带着一股不服气而恨恨的样子。
吃过晚饭后,我带着她去家附近的小河边散步。
我们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儿时那些一去不回头的时光。那时,我们也常常在故乡的小水沟边散步。她家还养着一条小黄狗,特别通人性,总是喜欢追在她的屁股后面撒欢儿。当我说到这些时,她的脸上只是淡淡的笑着。她说,过去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当我问及她后来在河北的生活时,她也 只是不咸不淡地告诉我一些简单的情况。
她结婚一年后生了个女儿,公婆便开始不待见她。她后来一狠心,丢下女儿,跟老公一起到北京去打工去了。他们辛辛苦苦挣了八年钱,回到河北老家的县城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她便安心陪女儿在城里读书。老公继续北漂,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
“你现在也是在陪读吗?你老公一年回来几次啊?”她说完后,又突然这样问我。
“是呀。一年很少回来,一两次吧。”我说。
“你老公用Q吗?”她又问我。
“用呀。怎么啦?”我觉得她很奇怪。
她看了看我,眼神飘过一丝不安与慌乱。
“没事,你呀。别太老土啦!自己要学会打扮自己,不要再穿地摊货了。瞧瞧!你这发型也该换一个了。最好留个长发,换下自己几十年不变的风格吧。、、、、、、、这女人啊!说老就老的,没得商量。女人总是一心扑在孩子家庭上,哪天男人要是变了心,啥都不是你的、、、、、、、、努力个球啊,到了头都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来了这一通的长篇大论,让我无言以对。我惊诧于她滔滔不绝的说词,还有她那振振有理的气势,简直与过去那个说话细声细气,不敢高声语,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女孩有天壤之别了。
我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几步,再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地立着,我让她别动,我说我要好好看看她。她见我这副认真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你解密,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华丽的蜕变的?啊!、、、、、”我还是穷追不舍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好像一个十足好学的好学生一样,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突然被我这一问,格格地大笑起来,以至笑得人仰马翻。
“华丽!......."
当她重复着这两个字时,她笑弯的眼角,闪着两颗晶莹透剔的冰花、、、、、、、
“云,你真可爱!”
第二天一大早,她走了。
"云,我已经离婚半年了。因为,我老公在Q上爱上了别的女人,嫌我太土气、、、、、、、、、我得去工作,去重新开始别样的人生。过去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我不想再回去、、、、、、、、祝福我吧!“
后来,她用我帮她申请的QQ发来了这样的消息。
我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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