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佩

作者: 织梦良人 | 来源:发表于2018-06-24 17:38 被阅读22次

    春日里晨时的风最是轻柔,我正悠闲地托着腮欣赏窗外春风浮动的画面,一身朝服的李羡之怒气冲冲朝我走来,我还未来得及起身行礼,便被他从凳子上拖下来,重重地扔在地上,他朝服上尖锐的金饰划过我的胳膊,瞬间,一串血珠涌出来,浸湿了薄透的寝衣。

    “昨日晚膳月照吃了御膳房送来点心,就开始肚子疼,生生疼到了今日,连御医也止不住,说,是不是你下的毒?”他面容冷若冰霜,言语锋利,竟丝毫不顾及我的脸面。

    我拎起寝衣一角,轻轻将手臂上的血渍擦干净,一脸冷笑的望着他:“皇上好歹也是九五之尊,晨起的第一件大事,不是上朝,竟是替你的爱妃出头,跑到皇后的宫里兴师问罪?”

    “虞歌你这个贱妇,果然是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别以为有镇国公府给你撑腰,朕就奈何不了你!逼急了朕,朕就废了你!”

    “臣妾并未承认,皇上就认定了是臣妾,皇上,你从来都不肯信我!若是想知道害柳贵妃的到底是谁,皇上何不亲自问问她,是不是她自己搞鬼,她自己心中最清楚!”我丝毫不为所惧,故意激怒他。

    他忽然俯身,那带了十足掌风的巴掌眼看着就要落在我脸上,忽又在我脸旁停住了。他将手背在身后,脸色铁青的说了句“摆驾”,就又怒气冲冲的走出去。

    “朕早晚要废了你!”

    他留给我这么一句话。

    李羡之对我的误会这并不是第一次,也更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柳月照还在宫里,我就永远不可能有平静的日子。

    十七岁那一年,我进宫成为李羡之的皇后。

    当初,捧着那烫金龙纹的圣旨,我心中欢喜了许久。我原以为,我与他的缘分天定,我们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从此,琴瑟和鸣,在金陵城中传出一段佳话。可新婚之夜,他破灭了我所有的幻想。

    那一日入夜,我身着凤冠霞帔,坐在长生殿里满心欢喜地等着他的到来。窗前的红烛已燃过半,我才听到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只手将我头上的喜帕揭开,我抬头望去,对上的是一双冰冷的眸子。我忙起身要向他行礼,他却伸手扶着我,只一句话,便让我我原本喜悦的心坠入冰窟。

    他说:“夜已深,朕的爱妃还在等着朕,皇后你独自安歇吧。”

    我想,他离去的时候一定未看到我惊愕的神情与滴落的伤心泪。

    我一直都知道,能成为皇后,都是因为祖父。祖父辅佐李羡之的祖父、南唐的开国皇帝打下这南唐李氏的一片江山,他便敕封我祖父为镇国公,又承诺了无论是谁继任帝王之位,皇后定然要出自镇国公虞家,而虞家的嫡女,仅我一人。

    那时,我所知道的仅此而已,却没想到李羡之在娶我为后的当天,又封了一名贵妃——柳月照。

    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直到新婚之夜,他告诉我,他要去陪他的爱妃,我才明白,他早已将我忘了,将那个赠他双鱼佩,等着他来迎娶的姑苏女子,忘得一干二净。

    他属意的皇后,是他倾心之人柳月照。碍于先皇的金口玉言,碍于镇国公府的门第,不得已,他封我为后,他心爱的柳月照,却只能屈居我之后,封个贵妃。

    对此,他耿耿于怀。

    爱一个人,就恨不能将天下最好的东西捧给他看。我是如此,他亦是如此。对于女子而言,帝王的真心、皇后的宝座便是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我将这后位夺了,他便要想方设法再夺回去,捧到柳月照面前哄她开心。

    可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废后,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或许是我有意,亦或是是他无心,御花园里日日都上演着他们浓情蜜意的戏码。在李羡之心中,柳月照千好万好,胜过我百倍,但我实在瞧不出,她这一阵风便能吹倒的柔弱样子,到底有哪里打动了李羡之的心。

    我想,大抵帝王们都喜欢柔弱的女子吧。

    “早都劝过你不要嫁给他,你却不听。虞歌,他心中没有你。”

    落风常常这样对我说。

    “只要能时常看见他,我已满足,他心中有没有我,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这样回答落风,可我还是希望,李羡之能拿出对柳月照的十分之一的好,来对我,我便已心满意足。

    我从未想到,作为虞家女,虽贵为皇后,我却爱的这么卑微,不如姑姑们光明磊落,也叫李羡之看不起我。

    “我带你走吧,虞歌,你在这个牢笼里不快乐,不自由。外面,江湖之大,任我逍遥。”落风一次又一次蛊惑我,尽管我拒绝过他很多次,他从不气馁。

    我抬起头看着坐在房梁上的落风,淡淡说道:“你快走吧,他要过来了,我不想被他误会。”

    落风叹了口气,如一阵风般消失了。

    服侍李羡之的公公来传话,小碎步子一扭一扭进了长生殿,“娘娘,皇上召您。”

    “咣当”一声,我手中盛着葡萄的瓷盘子惊掉在地上,圆滚滚的葡萄滚了一地。那公公尴尬的笑了笑,我猜他此时心中一定想的是“真没见过如此没见过世面的娘娘。”

    这一夜是个吉日。

    我穿着薄纱坐在龙塌上等着李羡之,心情颇为复杂。我怕他又是一时心血来潮,当着柳月照和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将我伤的体无完肤。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我心中很是紧张,怕不是跟柳月照置了气才召我的吧?

    果然!

    李羡之铁青着脸走入内殿,我忙起身下跪行礼。我是皇后,原本不用行跪礼,只是他神情冰冷,想必心情不好,若是再触了他的逆鳞,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先行个大礼,将自己姿态放低,他总不好再说什么。

    他伸手扶起我,忽又伸手朝向我,我忙躲闪,他却用力摁住我的脑袋,低声说道:“别动!”

    他的手抚过我的长发,手指上不知捏了个什么杵到我眼前,“你头上沾了落花。”

    这猛然的亲密,让我无所适从。

    “方才你躲什么?”他悠闲的坐在床边,完全不似我如临大敌。

    “我……我以为你要打我……”刚说出口,我便在心中咒骂自己如何这般没出息,竟把实情说出来了。

    他噗呲一声笑出来,之前冰冷的神色也不复存在,“虞歌,你不端着皇后架子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爱的。”

    嗯?我才反应过来,刚刚竟忘了自称臣妾。

    “才说过你讨人喜爱,就又不知天高地厚了吗?教习嬷嬷没教过你如何服侍朕吗?”

    他虽言语有所不满,面上却并无怒气,我走上前为他宽衣。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李羡之,欣喜之余,更多的是紧张。手微微颤抖,一时半刻,他领襟的扣子再也解不开。

    他的大手忽然附上来,紧握着我冰凉的手,只一瞬间的错愕,我便被他抱起放在床上,他也翻身上床,原本卷着的幔帐缓缓落下,我听见幔帐外宫人们退出的脚步窸窸窣窣响起来。

    迟来的恩宠,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阿若……”轻柔的声音从李羡之的嘴里流出,我抬头看看,他睡得正香,似乎是梦中喃喃自语。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波动,泪水喷涌而出,原来,他还记得。

    阿若,我的乳名,这是我十年前告诉过李羡之的名字。

    我虽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却并不是在金陵城长大。十七年前,我母亲在姑苏城的外祖家产下我,我便一直留在外祖家长大,长到了十五岁,父亲才将我从姑苏接到金陵,让我学习宫中礼仪。

    七岁那年,我淘气跑到外面玩,碰上人贩子将我抢走要卖掉,偶然间遇上了当时微服出巡的先帝,还是皇子的李羡之瞒着他的父皇将我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我那时年幼,又说不清楚外祖家到底在哪,他只得好吃好喝照顾我几天,又差了随侍到处打听,最后才将我送回家。

    临行前,我送他一枚双鱼佩。他说,阿若,我会带着双鱼佩过来娶你,你一定不能嫁给旁人,等我。

    大婚至今,他从未提过双鱼佩,我只当他忘了,可他在朦胧的睡梦中叫着我的乳名,我坚信,他心中是有我的。

    “羡之,我是阿若,你还记得双鱼佩是不是?”我柔声在他耳边问他。

    “双鱼佩……双鱼佩……一直都在……”他在梦中的呢喃,我听得十分真切。

    虽他一如既往的宠爱柳月照,但看我的眼神中,也多了些许温情。

    原本恃宠而骄的柳月照,在李羡之对我的态度有了变化之后,也对我礼敬有佳,还常常邀我去她的月照宫小坐。

    李羡之对于我和柳月照一片祥和的景象,也颇为满意。

    不多时,月照宫里便传出柳月照有孕的消息。我有些难过,又有些欣喜。她若是有了孩子,李羡之对她的爱怜,定然又多了几分,便又顾不上我了。可我又觉得,李羡之终于要迎来第一个孩子,不由的替他开心。

    柳月照常常会邀我去月照宫吃点心,她那小厨房做的点心非常可口。可这几日,我却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去看看她。

    思虑了半日,我挑了幅字画送她。她已是李羡之的宠妃,吃穿用度,一概不缺,唯独提过对名人字画情有独钟,听闻有孕的女子大多身体不适,心情烦躁,若是送些她喜欢的东西,也算是我这个做皇后的一片心意。

    她果然很欢喜,日日都要对着这幅字画看上一会儿。作为回礼,她送了我一尊送子观音。

    我将送子观音放在内室的桌上,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又拜了拜,希望自己也能怀上个孩子。

    那日已是深夜,外面吵杂的声音将我惊醒,我刚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黑暗中,我被什么人拎起来一直拖到外面,朦胧的灯光下,我才发现,刚刚一路拖着我的是李羡之,他愤怒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你就这么蛇蝎心肠,连一个孩子也容不下!可见往日里贤良淑德都是装出来的!”

    “什么?”我有些恍惚。

    “月照小产了,御医已查证,你送她的字画里含了大量麝香!她痛的生不如死,你还在这安心的睡觉!”

    “我没有!”

    “啪”的一声,李羡之一巴掌重重地扇在我脸上,我只觉得头晕眼花。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是柳月照怀上的,无论我如何辩驳,他都不信我,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他认定了是我杀了他和柳月照的孩子。

    我被禁足在长生殿,这也是第一次,他提出要废后。

    “你真傻,虞歌”,落风一边把一包点心丢给我,一边数落我,“柳月照跟你拉关系,明摆着就是给你挖坑让你跳,你还真跳进去了。”

    我翻了翻白眼:“当时你并没有提醒我。”

    “拜托这是皇宫不是你家好吗?我要躲过众多御林军,还要躲过一众宫人,每次来见你我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你当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不屑的打量着他,“我看你平日里来的也挺轻松,周身也并无打斗痕迹,落风,你武功到底有多高?你会不会深更半夜潜进来,神不知鬼不觉把李羡之杀了?”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打了个冷颤。

    “你那么爱他,不会舍得让我杀他”,他凑近我的脸,神秘一笑,“不过若是你想让我杀了他,我就真杀了他带你跑。”

    落风垂下来的一缕头发飘到我脸上,我忙推开他的头,“痒死了,你头发飘我脸上了,离我远点!”

    已经一月有余,李羡之从未来看过我,长生殿里变得死气沉沉,就连送子观音都落了一层灰。

    “柳月照是假孕,她嫁祸于你,就是想让李羡之废后。”落风给我带回来了这个消息。

    “李羡之知道是不是?”

    落风没有回答我,只是叹口气。

    “若是我真的害了柳月照,不会到现在还没废后的旨意下来。”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我瘫坐在软塌上,竟对着落风笑起来,“落风,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虞歌,你别这样,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他将我揽入怀中,“李羡之也是后来查过才知晓,他并非一开始就知情。”

    那是第一次,我抱着李羡之以外的男子,哭的昏天暗地。

    我揉揉已经哭肿了的眼睛,“落风,我最难堪的样子总是被你瞧见。”

    “用冰帕子冷敷几次,就不会太明显了。虞歌,你若是什么时候想走,告诉我,我会带你走出这个牢笼。”

    一日后,李羡之解除了对我的禁足。

    小太监来传话说李羡之会摆驾长生殿时,我竟一丝期待也没有。

    我跪下行礼,以头触地,他的靴子在我眼前停住。这是一双崭新的靴子,上面龙纹刺绣很是精致。会不会是柳月照做的?记得她曾告诉我,她擅长刺绣。

    “都退下吧。”

    月余未曾听见他的声音,这一声,恍如隔世。

    偌大的屋子,只剩他和我,屋子里充斥着可怕的安静,我们谁也不肯打破这沉默。

    “虞歌,朕不分青红皂白,错怪你了,你莫要生气。”

    我惊讶的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温和又多情,完全不似那日的冰冷,像换了个人似的。

    “臣妾不敢。”我别过头,不去看他。

    他牵过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他掌心,“虞歌,你我夫妻,终究是我们相互了解太少,才会有诸多误会,让你平白受委屈。朕若是了解你,便知你不是那种人,更不会疑你。日后,朕会常来看你,不会再让旁人害你。你放心。”

    这一日,李羡之留宿在长生殿。

    听说,柳月照并未受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不过是象征性的减了些月例。不过这些,我并不打算深究。他心中有她,即便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我若是揪着不放,会把我千辛万苦得来的一丝宠爱磨灭。我不想得不偿失,一时的赢面不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最大的赢家。让他看清柳月照,只是时间问题,我等得起。

    再见柳月照,已是数月之后。她向我行礼的时候,我正在桥上喂鱼。

    她清瘦了许多,那病西施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娘娘,昨个臣妾得了个罕见的镯子,皇上说是西番进贡的,臣妾想着如此贵重,定然要戴在娘娘手上,才能衬得出娘娘的国母风姿,请娘娘笑纳。”她从袖中拿出一只红彤彤的镯子,阳光底下,煞是好看。

    吃一堑,长一智。我并未伸手接,只是笑着说:“赏给柳贵妃吧,本宫并不缺镯子。”

    她有些失望,行了告退礼,转身离去,忽又转身,连跑几步,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她一把将镯子套在我手上,自己转个身,不知怎么的,就从桥上掉下去,“噗通”一声,溅起四处水花,救命声响彻整个御花园。

    另一边,李羡之几乎是飞奔到我面前,猛然将我踹翻在地,他身后,几名御林军纷纷跳下河去救柳月照。

    不多时,柳月照便被救上来,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不住地低声安慰。

    唉,我叹了口气。日防夜防,防不住她突然发难。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李羡之面前低头不语。

    “怎么回事?”伴随着柳月照的哭哭啼啼,李羡之威严的声音传入我耳边。

    “皇上,不怪皇后娘娘,是臣妾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她虽已冻得瑟瑟发抖,却还保持着优柔婉转的语调。

    “你不必怕她!照实说!”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看贵妃娘娘手上戴了个好看的镯子,便说要了这个镯子,贵妃娘娘因镯子是皇上所赐,不敢轻易送人,动作慢了些,皇后娘娘便发了脾气,将镯子夺了戴在自己手上,又推了贵妃娘娘一把,贵妃娘娘就跌落河中。”

    柳月照身后的宫女伶牙俐齿地回话。

    “朕以为分给你些宠爱,你便会安分守己,没想到你变本加厉!”

    “臣妾没有,请皇上明鉴!”

    我知道多说无益,但还是想为自己辩驳一声。同上次一样,他依然不肯信我。我又被禁足在长生殿。

    我忽然发现,我若是不去想李羡之,晚上便睡的十分安稳,若是一想起他,第二日早上,枕头都是湿的。

    整日里无所事事,我就将屋子里的首饰拿出来收拾一遍,又将平日里穿的衣服重新整理一番。

    “你终于想开了要跟我走吗?”落风倒挂在房梁上,整个脸出现在我眼前,吓了我一跳。

    “你省省吧,我是皇后,怎么可能会跟你浪迹天涯?”

    “你不是贪图富贵之人。”

    “可我贪图他的心!”

    “他的心都在柳月照那里,你根本不是柳月照的对手。”

    我停住手,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落风,你能不能去把柳月照杀了?”

    “你是说气话还是认真的?”

    “算了,你若杀了柳月照,李羡之会更恨我。”

    此时此刻,我方才后悔,十年前,真不该将那双鱼佩赠与李羡之。若我原本就不对他报有希望,便不会有多大的失望。

    禁足令很快就解了,我也重见天日。

    我发现,柳月照真是个很会折腾主。原本就身子弱,还不知道养养身子,整日里绞尽脑汁忙着想把我拉下后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我甚是佩服。

    李羡之对我的惩罚,除了禁足,别无他招。我想,他一定知道这都是柳月照搞的鬼,他对她,真是宽容到了极点。

    好在,三年一度的选美就要开始了,届时,后宫充实,诸多莺莺燕燕围在李羡之身旁,想必,柳月照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其他人身上,便顾不上我了。想到这,我心中一阵轻松。

    不知何时,柳月照的嫁祸,李羡之的盛怒,我学会了反唇相讥。开国皇帝定下的皇后,我赌他不敢废后。当他将在我心中那团热情一丝丝磨灭之后,我也看清了真相。我所期望的永远不会发生,我对李羡之的情永远隔着柳月照,他看不清,也摸不到。

    柳月照又来长生殿给我问安。

    身份真是个好东西,即便柳月照恨不得我马上死掉,可我的身份压在她上面,她就不得不向我低头,至少,是明面上的低头。

    我连眼也不抬一下,品着杯中的茶,便让她跪安。

    她转身的一瞬间,我看见她身上有白光一闪而过。

    “站住。”我喝住她。

    她缓缓转身,腰间那一闪而过的白光变得清晰无比。

    我脑中猛然一片空白,胸口似有千军万马踏过。

    那是双鱼佩,我赠与李羡之的双鱼佩,此时此刻,正稳端端的挂在柳月照的腰间。

    我不顾姿态,冲到她面前,伸手要扯下双鱼佩,可那双鱼佩挂的很是牢固,我用尽了力气,依然扯不下来。

    柳月照忙往后退,“按住她!”我吩咐一旁的宫人,“拿剪子过来!”

    剪子递到我手上,我一步一步上前,柳月照不知我要做什么,惊恐的喊叫出来,我将双鱼佩握在手中,一把剪掉挂着双鱼佩的绳子。

    “说,这枚双鱼佩为什么会在你这?”我狠厉的瞪着她。

    “臣妾……臣妾见皇上十分珍视这佩,便向皇上讨要,皇上说双鱼佩赠给心上人,便赏了臣妾……”

    双鱼佩赠给心上人,他记得这句话,却不记得赠佩人。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疼欲裂,身子摇摇欲坠。我想伸手抓住眼前的人,好让自己不倒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忽而坠入黑暗之中,如坠入地狱。

    梦里,我又遇见那个一身浩然正气的少年李羡之,他一身青衣,扬鞭纵马,飞驰而过,将我携至马上,护着我飞奔到外祖家,他说,阿若,我会带着双鱼佩过来娶你,你一定不能嫁给旁人,等我。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枕头上湿漉漉的一片。

    听宫人说,我昏迷了整整三日。这三日,我高热不退,御医们如何用药却都不见效。李羡之却只来看一眼,便又匆匆走了,因为月照宫的宫人回禀,说贵妃娘娘受了惊吓,高热不退。

    “是七夕了吗?外面怎的如此热闹?”我自言自语。

    “虞歌,你终于醒了!”

    突然出现的落风吓我一跳,不过,他言语中的焦急与欣喜却让我心中一暖。

    “这三日,你都守在这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笑,“落风,我难堪的时候你总是在我身旁。谢谢你。”

    “今日是七夕了吗?外面这么热闹。”

    “是七夕了,宫里的人也都张罗起来了,再过一个时辰,外面会更热闹,可惜你身子不好,不能出去看。”

    “落风,你带我走吧。”

    “什么?”他似乎没停清楚。

    “带我走,离开皇宫,”我认真的说,“我不想再在这牢笼中囚禁自己,你说的,江湖之大,任我逍遥。”

    “好,”他握着我的手,眼睛中似有星光璀璨,“等过几日你养好身子,我便带你走。”

    “不,”我摇摇头,“就今日,每个人都会很忙,不会有人注意我这个行动不便的病人。”

    “好!”他斩钉截铁的回答我。

    落风很快折返,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套宫女的衣服,让我换上,又将我的脸捏了一番,镜中一瞧,我竟变了模样,我很是惊讶。

    “易容术。”他简单的解释。

    我将燃着的蜡烛扔到垂下的幔帐中,火苗呼的一下上窜很高,不一会儿,便有了些火光冲天的气势。

    如果所料,一切都很顺利。望着近在咫尺的宫门,我有些感慨。

    “走玄武门!”我简短做出决定。落风有些错愕,只一瞬间,他便拎着我改变方向,朝着玄武门飞去。

    玄武门是正门,我要求走玄武门,事实上给落风增加了难度。只是,我想看他最后一眼。

    不费什么力气,我们便出了玄武门。我回头望去,宫里已开始点燃烟花,漫天飞舞的烟花很是绚丽。玄武门的城楼上,身着朝服气宇轩昂的李羡之拥着柔美华贵的柳月照,正在接受金陵城百姓们的跪拜。

    “别看了,走吧。”落风拉着我的胳膊,从人群里穿行而过。

    我原以为,我会平淡的过完后半生,有此想法,我还是低估了李羡之。

    只过了一日,我和落风落脚的别苑便被御林军包围了。

    “虞歌,你个不知廉耻的贱妇,竟敢跟别的男人私奔!”李羡之铁青的容颜和在宫中时一般无二。

    我笑起来,“皇上,皇后虞歌已在一日前死于长生殿,我是民女阿若。”

    “不管虞歌还是阿若,你都是朕拜过天地的结发妻子,你若肯回来,朕可既往不咎!”

    “皇上是在说笑吗?我一把大火烧了长生殿,本想给皇上留些颜面,皇上非要让皇后私奔这件事,弄得天下人尽皆知吗?”

    李羡之脸上的青筋似乎又多了些,“拿下!抓活的!”一声令下,御林军纷纷围过来。

    落风护在我身前,顷刻间,便斩杀了许多御林军,鲜血流淌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瑰丽的花朵,恰如盛夏绽放的夜莲。

    双拳难敌四手,落风武功再高,却也敌不过越来越多的御林军。我虽不懂招数,也能看出他已疲惫,出剑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李羡之也看出落风已处于下乘,他接过御林军递来的弓箭,搭弓射箭,眼看着箭风呼啸而来,我拼劲全身力气撞开落风身边的御林军,转个身,扑在落风身上,背后一阵剧痛袭来,大概是那箭刺中了我的后背。

    落风一把抱住我,他胸前却白光一闪,有个东西似要掉出来,我伸手将那白光从他胸口抽出,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那是我的双鱼佩。

    只一眼,我便认出了它。我的双鱼佩,曾被我不小心摔在石头的棱角上,正面的鱼眼处,有两道划痕。

    我泪如雨下,“落风,你才是李羡之,对不对?你才是那个十年前救了我的李羡之,对不对?”

    “阿若,我是,我一直都记得你,我说过,我会带着双鱼佩来娶你,可你当时已经爱上他,决定要进宫做皇后……”

    原来,命运竟是如此可笑,我误以为李羡之是拥有双鱼佩的人,因此爱他,即便他一次次伤我至深,我都可以原谅他,却不知拿着双鱼佩的人,就在我身边,一直在等我。

    “阿若,坚持住,我带你找师父,师父会救你!”落风的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我脸上,滑到嘴角,咸咸的。

    我记忆中,落风总是那个最潇洒的人,他仗剑走江湖,天下任逍遥,再难的事,他不会放在心上,可此时,他却为我落泪。

    “朕会救她,朕的女人,不用你挂心!”

    “她不是你的女人,她在你手中只能枯萎,你已有柳月照,何必再强求阿若?”

    “落风,此生我已负你,不能将最好的自己给你,是我此生最遗憾的事。我死前能再见你,此生无憾。”

    “阿若,你并未负我。”眼前的落风,将手伸向耳朵轻轻一扯,面具掉落,露出他的真容——这是张和李羡之一模一样的脸,却比李羡之更温和。我猛然想起,那一日,他说我头发上有落花,“那一日,是你?”

    “是我,每一次,都是我。你并未负我,我实在看不得你伤心又不肯说出来,只能用自己的容貌,假扮了皇兄去安慰你,别怪我,阿若,我已爱你许久……”他脸上散发着温和的笑容,和李羡之截然不同。

    “我叫李贤之,贤良的贤,皇兄孪生的弟弟。我的存在,是皇宫中的秘密。我生来身体孱弱,父皇和母妃便将我送到师父那里。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下山跟父皇去游历,便遇上了你。”

    “虞歌!你身为皇后,竟如此不守妇道,和别的男人有奸情!”李羡之暴怒的声音传过来,此时,我只觉得可笑。

    “贤之,贤之,”我叫着他的名字,忽然一阵风吹过,落风的神情僵了一下,一片殷红从他胸口溢出,趁他没有防备,李羡之竟持长剑贯胸。

    “既然你的存在是个秘密,那就让你永远都是个秘密吧!”李羡之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阿若,你看,我们连死都能死在一起。”落风软软的倒在地上,与我相向而对,“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对,再也不分开。”我伸出手,握着落风的手,将自己的身体朝着他的胸前靠了靠。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其实双鱼佩是一对,落风的祖父将其中一个给了我的母亲,用做聘礼,另外一只,则在落风母亲的手中,只是,他的母亲却将这佩给了李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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