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母亲的泪滴(二十七)

作者: 雨荷鹭鸣 | 来源:发表于2020-02-23 05:33 被阅读0次

    母亲由一个人,变成了一头牛,一头被按着喝水的牛。那一根从鼻孔播入的食物导管,像一根缰绳,紧紧地牵绊着,尽管有万分的不如意,万分的不舒服。

    鼻饲,哺育,中国人造词确有意思。母亲不能自主吞咽了,她颅内水肿逐步扩大,逐步严重。既然口不能自食,也就无法可哺了。饲,可以组成饲养、饲料等等一类词语,一听,就知是喂养动物的。也就是说,母亲沉重的病痛己让她从人完成了到动物的蜕变。

    我把年迈的老父亲和二哥带到市二院,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昨夜到上午我们到达之前,母亲的人生应该是已经失去了意义,用屈原的话说,已经"蝉蜕于污泥浊淖之中,皭然泥而不滓者"。

    我们到达时,母亲的表弟己到了,他也是年过八旬的人啦,自已转了三次车,好不容易才摸到这里。

    东海二舅还没到。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从重症病房出来还要写保证书,配备用药等等繁琐事做完,都需要时间。医生要对病人负责任的!的确,除了极个别的钱迷心窍或者入错行的医护人员之外,中国的医生还是医德高尚的。就如这次武汉冠状病毒疫情,我们可敬可爱的医护人员,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逆行吹哨,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蹈死不顾,充分展现出中国除了钢铁长城之外的又一条铜墙铁壁的敢打仗敢打胜仗的义勇精神!他们理应永载史册,彪炳千古,进入烈士之林,永飨牲醴烟火之祭奠!

    "妈妈,大舅来看你来了!"我为母亲介绍着,其实是多此一举的事,此时变成了必须。

    "大姐呀,我……我来看你啦……"这个经历了多少繁难险重从不流泪的老村支书,泪如雨下。"大姐呀,你还知道我吗?我……我……我还要给你过生日呢!今年,你……你生日怎么不告诉我啊……"

    母亲像一个贪睡的孩子,仰着头,面色腊黄,紫黑的斑点如同乡村的赶集,一夜之间,全出来了。焦燥而乌紫的嘴唇微张着,就是没有回应。

    我拉过母亲的手,大声地提醒,让他如果知道就握握我的手指,她握了握我的食指。我又拉过大舅的手,让她握,她也握了握,大概仅剩一点力气了。

    老父亲与母亲也以握手指的方式交流后,坐在椅子上独自垂泪。这是我见到父亲第二次垂泪。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那是大哥去世的时候。大哥五十岁那年终于摆脱了病魔的纠缠,尽管他父亲已想尽办法,什么正方偏方都用了。譬如生疽的癞蛤蟆熬水喝,可以治癫痫病。哪有癞蛤蟆生疽的道理?你还别说,真的被父亲在东海工作的地方发现了。熬了水,老大也没治好。也就是说,父母对大哥的病已尽力了。可是,白发送黑发,毕竟心内惨啊!母亲哭得很厉害,父亲也流泪不吃饭,好不容易才让他们从失子之痛中解脱出来。如今,这位独自辛苦了前半辈子、只在后半生才共苦同甘的人就要走了,而且是带着被砸的不幸走的,怎么能不伤心落泪!

    他一到医院,就要去找院长讨个公道,我告诉他院长室找不到,据门卫保安讲,院长室还在离这里三四公里外的什么地方,你根本见不到人。而且,医患办的P主任已答应调查解决,p主任那天已明确表态,"这事情我们二院推不掉抹不掉,该赔多少赔多少,你放心,说到做到。病人看病要紧,你们先看病"。人家已明确表态你就不要添乱啦!你这么大岁数,万一激动起来,有个三长两短,再搭进去一个,岂不遭糕!

    父亲无话可说,只有独自垂泪!

    现在回想p主任的话,真是处处玄机啊!你不得不佩服聪明的人都绝顶的!

    "一定要让二院赔偿!这完全是二院的责任!"一身正气的86岁高龄的吴曙明阿姨愤愤不平。她目睹了母亲病情的逆转和恶化过程。"要是不赔,你们就上访。告到市里、省里,我孙子就在省纪委。肯定会有人给你们伸张正义的。"

    吴阿姨说完要去卫生间洗手,三哥立即去帮她提起那岌岌可危的玻璃门。"谢谢!就像这倒头门,跟护士长反应几次,护士长也联系几次,就是没人来维修,这医院一点也不负责任。幸亏这位小兄弟!"吴阿姨感激地对三哥说。

    病房的这扇卫生间玻璃门,的确老了。绣迹斑斑的铰链,分明已承载不了几十公斤的玻璃门,就像长时间拉着一根要倒的电线杆的手,肌肉分明已松弛僵硬了。那扇玻璃门无力地低垂下来,靠着地面的支撑,努力地以门的形象站立着。所以,硬推是不行的,只有提着把手,让它着地的这端悬空才能转动。可是,这里的病人不是年纪大了,就是脑血栓后遗症,手脚不便的,如何能推得开?

    走廊上加床19号病人叫张志华,脑梗后遗症是右手失去知觉,右腿走路撂着走。而上厕所必须用这个卫生间。每一次上厕所,如果老婆不在,他可就犯难了!嘴里骂着,但医生护士来了,他就不骂了,用他的话讲:他还指望人家给你看病呢!

    这扇衰老的门歪斜着、摇晃着,不知哪一个倒霉鬼将在何时坐在马桶上接受像母亲这样的被砸伤或砸死却被那些博学的专家裁断为无因果关系的意外事故呢!

    二舅至今还批评我们:"你们对你妈所有的安排我都满意,就只有一件不满意,你们为什么要把你妈送二院去抢救,为什么不送市一院去看?"

    二舅的话分明透着遗憾,其实,我们更为后悔!

    内心常常质疑那些专家:一所领导偏安一隅不敢担责的医院,职不配位,怎么能评为三甲医院?一所设备老化竟无人保养无人维修的医院,险象环生,怎么能评为三甲医院?一所安全事故发生后,竟无一位院领导看望抚慰,只忙于应付推诿踢皮球,耍弄病人家属,德不配位,怎么能评为三甲医院?

    中国医疗的腐败,不在有良知的医生护士,而在那些多如狗的德不配位尸位素餐的所谓鉴定专家和评审专家!这些人居于核心,医院犹如一棵古树,木已蛀,心已朽;外表鲜,命已竭;风一吹,岂不倒!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查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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