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题记:那些近在咫尺的天堂,或许只是地狱的一个倒影。
“陈知秋,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好像总是在为一些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理想,而努力活着。”
今天的对话,林臻以此为开场白。
我就是陈知秋,但我没有搭话。
我是李陌的兄弟、大学同学。
林臻是李陌的妻子,也是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很多,奇奇怪怪什么人都有,我也喜欢听他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李陌和林臻的故事,算不上最出彩的,但却是我所听过的故事里,最特别的那一个。
我第一次听李陌讲他和她的故事,是在2014年5月13日。
我最后一次听林臻讲她和他的故事,是在2015年6月15日。
两人是夫妻,讲的是同一个主题同一件事情,但是呈现给我的却是,情节截然相反的两个版本。
虽然时间已有点久远,但他们各自的故事,我依然记得很清楚,事情好像就发生在今天一样。
我记得,自从李陌给我讲完故事后的第二个月起,每周二上午9点,他老婆林臻都会准时来工作室找我聊天,偶尔也会给我讲讲她前一夜做的各种梦。
那天是2016.6.15,周一。
早上9点,林臻推开了我工作室的门,坐到了她常做的那张临窗的淡蓝色单人沙发上。
周一就见到她,我虽略微有点诧异,倒也没急于发问,她想说的迟早都会说出来。
她来找我,不就因为我是个有耐心、不插话、不打断的合格倾听者嘛!
我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熟人见面,自是不必去耍花腔寒暄的。
“咖啡还是茶?”
我起身前往茶水间前问她。
“还是茶吧!”
“OK .”
我给她泡了杯绿茶,搁在桌面上。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嫩绿的茶尖,在玻璃杯中浮浮沉沉。
“我最近爱做梦常忘事,所以昨天下午去了趟监狱,想要求证一些事。可是杜香梅什么也不说。”
林臻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又放下。
“梦里,除了李陌,都是多年前的旧事……知秋,你会做梦吗?”
我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一)幻梦
怀孕后的林臻,记忆力变得和鱼差不多,也就比7秒多一点点。
好多时候,话到嘴边却忘了自己想说点啥,前一秒还在纠结的问题,下一秒却想不起来刚才在纠结什么。
林臻很恼火,又无计可施,只好把账一股脑儿清算在李陌的大脑袋上。
李陌,是林臻老公,1米8的光头壮汉,他鼻梁架着的黑框眼镜,爱看书喝茶,还有满世界乱逛,以前一个人跑,后来多了林臻这个小跟班。
李陌本来五官很正鼻挺眼亮的,可惜又浓又粗而且眉弓上挑成90度的两道眉毛成了败笔,加上点睛之笔的光头形象,总给人一副生人勿进的错觉。
事实上,彪形壮汉的内心很柔软,有时被惹急了,眼里掉的金豆子比林臻还多。
早年间,李陌还是个秀发浓密、一身江湖习性的小青年,担当某个小帮派的大哥,热衷于打打杀杀,左手虎口处那几个钢笔戳印和手臂上一排烟头烫疤,都是江湖往事的见证者。
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洗心革面立地成佛,重新读了大学,毕业后顺利进入一家知名培训机构,从小业务做到高管,也不过四五年时间。
平时爱穿阔腿牛仔裤,衣柜里常年挂着黑白灰三色衣服,同一款式买三件,别人很难搞清楚他一个月到底有没有换洗过衣服。
同林臻结婚后,他的生活也就被革命了个底朝天。
首先,被革命的是脑袋。
林臻认识的李陌,已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上进青年,可惜劳心劳力有了秃顶迹象。
林臻觉得有碍帅气,于是怂恿他剃掉了剩余的两千烦恼丝。
这些年可是省了不少洗发水。
其次,被革命的是衣柜。
林臻嫌弃李陌的穿衣品味拖了服装界后腿,给他置办了修身休闲裤,红黄蓝绿的短袖、衬衫、风衣、大衣........他穿得舒服,林臻看的高兴,皆大欢喜。
今年,是林臻们结婚的第6年,2月初,林臻怀孕了。
李陌打心眼里喜欢小孩儿,林臻是知道的。
以前亲戚家的孩儿们来串门,都愿意和他亲近,胆大的骑上脖子摸他光头,他也不恼,镜片后的小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林臻希望他是个女儿!”在医院里拿到B超图像,李陌眉角眼梢都是笑,眼尾的褶子都能塞下几根牙签了。
林臻却被妊娠反应搞得垂头丧气,第二个月时只好暂停工作回家休养。
被喜悦冲昏了头的李陌,每天晚出早归,事无巨细地啰嗦,对林臻千依百顺娇纵有加,在他眼里,林臻又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三岁孩子。
然而,这个月,林臻发现李陌有点反常,成天穿着西装衬衣,却不去公司上班,总是在家围着林臻转,隔两个小时就催林臻吃药。
而且他袖子遮掩下的胳膊上,有好几道伤口,额角也有小面积擦伤,有时走路还有点摇晃。每次林臻想起来要问题这是怎么弄的时,都被他转移话题岔过去了。
今天早上又是这个情况,林臻刚梦见自己坐在九宫格老火锅店里点菜,就被李陌给推醒了:“臻儿,醒醒,该吃药了!”
不知道是春困还是怀孕后身子变重了,这段时间林臻总是乏得睡不醒。
今天的起床气格外来势凶猛,林臻一咕噜爬起来,不耐烦地瞪他:“吃药!吃药!就知道吃药!你闺女说她娘想吃麻辣火锅,你知不道?”
李陌也不反驳,只是坐到床边,伸手将林臻揽进怀里,左手轻拍着背,右手揉揉林臻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林臻的乱鸡窝。
顺毛捋的手,让林臻慢慢安静了下来,脑袋扎在他的脖颈窝里,暖烘烘的很舒服。
林臻忍不住伸出舌头,在他脖子上舔了两下。
“痒~痒`~”李陌拿下巴蹭蹭林臻头顶,语气亲昵,“又调皮!高兴了?嗯?”
“嗯!”林臻学他用鼻音回答。
气氛莫名的刚刚好。
林臻怀孕后,情绪有点喜怒无常,像这样温顺安静的时刻,并不多。
“臻儿啊!”李陌突然喉结滚动轻叹了一声,“我走后.......你要乖一点!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替我活着.........”
那叹息轻不可闻,但林臻却真切无误地听到了。
“你胡说八道啥?”林臻闻声不由地怒从心起,猛地直起身子,结果劲是过了头,一个后仰翻,差点从床沿栽下去。
李陌一把捞回了林臻。
靠在他怀里,林臻还有点懵,赶紧摸摸肚子:还好,还好!娃还在!
缓了缓,林臻又想起了刚才那一茬。
“你要去哪?为什么不带我?老公,是不是我怀孕变难看了,你不要我和孩子了......”说着鼻子开始发酸,“你走了,你妈又会偷偷给我喝香灰水........还有,你那胳膊咋回事?你现在有事都瞒着我了.......”
“你是不是恨我了?推倒你妈,还连累了你,该死的是我不是你……”心底有一股大浪上涌,“我也爱女儿,不舍得伤害她........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嘘!臻儿乖啊.......”李陌也有了鼻音,“不管怎样,喝香灰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要好好的......嗯?”
香灰........香灰........
“香灰”一度是他俩忌讳的字眼,那两个简单的字,不过十几划,其背后却藏匿了几十笔算不清的恩怨旧账。
平日里,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谁也不提及那些事,假装天下太平,一切从没发生过。
可是,今天的李陌太反常了,好端端地,突然提起那些明知道会让林臻不高兴的事。
林臻拧紧眉头,下意识将拳头抵到嘴边咬着,试图梳理下这异常情况出现的前因后果。
“臻儿,你这样子,怎么让我放心的下?”李陌双手捧着林臻的脸,低下头,两人额头贴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所有的事,都不怪你,你没做错任何事。都放下吧,嗯?放下了,你就自由了.........我也就安心地走了.......”
“你为什么要走?我再也不提香灰的事了,不行吗?”林臻的情绪莫名其妙地忽地接近歇斯底里的边缘,一把推开李陌,抬头狠狠地瞪着他。
被推开的李陌,并没有生气,只是安静地看着林臻,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神里却好像藏着,林臻看不懂的一点温柔、一份怜惜,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脑子一团乱麻的林臻,这下彻底被他这奇怪的情绪弄糊涂了。
林臻正想开口数落他时,蓦然发现他的右眼角滑落出一串暗红色的水滴。
一滴,一滴,滴落在他胸口的白衬衫上、林臻们坐着的米色被罩上。
那水渍一点点地晕染开,转眼李陌的胸口已是一片暗红。
林臻直愣愣地盯着李陌,嘴大张着想要说点啥,嗓子却像被棉花堵住了般,嘶喊了半天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胸口前的一小块肉,好像被几百根针头,同时密密麻麻地扎刺着。
林臻已经顾不上鼓着的肚子了,从被子里爬出来,朝我扑过去,哆嗦着伸手去擦他眼角。
混着血珠的眼泪,越擦流得越汹涌,她的手早已抖得不听使唤,在他脸上胡乱地抹着。
林臻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摇晃着,流着泪不停地对他摇头示意:“老公......求你了......不要这样........别丢下我...........”
李陌的双眼一片猩红,被血晕染的脸,狰狞中漾着温柔。
他依然笑着,连斜坐床沿的姿势都没变,只是用手掌轻轻摩挲着林臻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尖,脸颊,下巴,他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
那仿佛羽毛拂过皮肤的触感,和他们相恋后的第一次拥抱,一样的温暖。
“臻儿啊,你别哭.......我没关系的........所以你别哭……”
林臻想要拥抱他,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脸也越来越模糊,林臻的双手胡乱抓摸了半晌,掌心空空如也。
……
十二点一刻,林臻从梦里挣脱了出来。枕头湿漉漉一片。
脑袋好像被人敲了闷棍一样生疼,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
醒来后,李陌那张双眼滴血的脸,仍在脑子里窜来窜去。
(二)天堂
发了会呆,林臻忽地才想起昨天自己和监狱预约了,今天下午3点去探视杜香梅。
林臻深深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完,烤了2片吐司就着一杯牛奶,勉强填饱肚子,再吃了2颗头疼药。
挑了一身黑色细条纹西装,9分裤脚7分袖,内搭白色无袖衬衫。
林臻熟练地将衬衣领口的长飘带,挽成一个大蝴蝶结后,开始化妆。
镜子里的脸,微卷的斜刘海服帖地靠在鬓角边,额头依然光洁饱满,鹅蛋脸红润润的,眉弓略微上挑眉形呈柳叶状,双眼皮长睫毛下,是山葡萄一样的瞳仁,鼻根挺直,饱满的嘴唇涂上烈焰蓝金080号,色泽更加红亮。
林臻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抬肩抻袖,齐腰的波浪卷长发,随着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翩然落在脊背上。
下午2点整,收拾好的林臻出门,剪裁合体的西装包裹着窄腰翘臀,随着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哒哒”声, 1米63的身影在日光下远去,直视前方的双眼无所畏惧。
距离约定的探监时间还有1小时,不过打算早点出门,她喜欢掌控主动权,不习惯被人等。
2点30分,林臻就到了女子监狱。按流程递交了证件,被狱警带进会见室等待。
今天的会见室空荡荡的,厚厚的隔离玻璃光可见影,那玻璃后面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林臻坐在2号窗口,左手掌撑着下巴,右手无意识地轻扣着台面,看着玻璃上的倒影,她有点恍惚。
自己明明才三十岁啊,为何却觉得已经很老了?
也许,自八岁生日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就变老了吧。
命运没得选择,时间也并不公平,有人20岁依然是无忧少年,而林臻的青春在8岁时就彻底终结了。
有些人天生是没有选择权的,命运早就为其选好了后来的每一步路。
在八岁和三十岁之间,这22年过得比220年还要漫长。
就像忘记了父亲给予的姓氏一样,林臻也忘记了原来的面貌,究竟是丑陋还是秀美。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尽管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但还是比这预想来得早了一些。
坐在这里,毫无征兆地,林臻又想起了父亲带她去李家做客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是6月的最后一天,星期五,吴县第二小学,三点半放学。
还有几个小时才落山的太阳,斜斜照在学校门口的空地上,白粉笔划的“房子格”线条歪歪扭扭却很清晰。知了有一声没一声地在树枝上叫着,不算刺耳,可也说不上悦耳动听。
刚刚还像蜜蜂回巢样嗡嗡吵嚷的校门,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就安静下来了。
彼时,7岁的林臻,还不姓林,而是姓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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