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呆鳥.Lcanus
小时候看黄梅戏,我对董永卖身葬父的那一幕记忆犹新,随着哀婉的唱词,我忍不住眼泪汪汪的。在我爷爷因胃癌死掉的那一年,父亲也是一贫如洗地埋葬了他,幸好是在新社会,虽然欠了许多债,卖身的事却不会再发生。一九八二年,对我们家族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一年。正月,母亲生下他们的大女儿,我的姐姐晓园。紧接着,父母亲抱着姐姐被扫地出门,被迫分了家,一无所有。幸得善良的姨夫接济,又是送碗筷,又是送粮食,情况稍有改善。
爷爷在一年前就查出来得了胃癌,对一个小村庄的大队长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终于不再争强好胜,放下大队鸡毛蒜皮的纠葛和家里的农活,去到乐平市投靠他的弟弟,我最小的一个爷爷。爷爷叫清亮,排行老五,乐平的小爷爷叫清满,爷爷上面还有四个哥哥。我的太奶奶连着生了六个儿子,还是盼不到女儿,只好作罢。爷爷和清满爷爷感情非常的好,所以得了胃癌,清满爷爷就来接爷爷去乐平治疗。清满爷爷是新中国五十年代中期的大学生,可谓鲤鱼跃龙门,在乐平市卫生局当局长。按理说,清满爷爷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可家庭并不富裕,相反,还有些拮据。据说有一回,食品厂的人挑着菜篮子给他送礼,对他恭恭敬敬地说:“自家种的菜,不成敬意!”清满爷爷虽然憨厚朴实,可对官场的规则了如指掌,他知道菜的底下肯定藏着珍贵的金银首饰,没准就有小黄鱼。他可不想被糖衣炮弹击败,微微一笑,对送礼的人说:“你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我是农民的出生,菜我会自己种的,就不劳您费心了。”那人只好悻悻而去。清满爷爷对爷爷说:“我如果收了他们的礼,一旦他们厂里生产的食品检测不过关,他们可就要逼着我签字许可他们的食品上市,所以这礼万万不能收的。”爷爷在乐平市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身体不见半点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人越来越消瘦。眼见弟弟家并不宽裕,不说治疗费用,单单每天多他这张吃饭,也让他感到羞愧,无法心安理得。再者说,弟弟再好,也还是要看他媳妇的脸色。毕竟农村人娶了城里媳妇,和嫁出去的女儿没有什么区别,地位都不高。
生死有命,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爷爷咬咬牙,背着清满爷爷,托人捎信给我的父亲,将他接回了小村牛桠滩。幸好我奶奶伺候他很周到,每天按时熬中药,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喝下去;又变着花样替他改善伙食,尽量让他吃的可口些。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对自己的婆子把大儿子和儿媳妇扫地出门采取了默认的态度。所以每每说起这些往事,母亲能原谅爷爷,而对奶奶一辈子耿耿于怀,无法原谅。真实的情景,我也不可能知道,因为我那个时候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或许我听到过他们互相之间用最恶毒的话诅咒对方。人大概比较容易原谅死去的人,活着的要继续互相折磨。爷爷身体不行,脑子还是清醒的。母亲肚子里又怀了娃,他特别希望怀的是个男孩,做梦都想在他死之前能看到孙子的出生,也算陈家香火得继啦,地下去见祖宗,也更有底气不是?有一回,三爷爷和三奶奶从莳山吴家村赶过来来看他,还带着爷爷爱吃的芝麻糖。三奶奶帮着奶奶做饭,三爷爷陪他话家常。爷爷突然说到:“要是她怀的是个儿子,哪怕是个瘸子也行啊!”三爷爷被他这样说,噗嗤笑出声来,拍拍爷爷的肩膀,连声说道:“好!好!她一定给你争气,生个大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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