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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看别人吃饭。
这说来是在糟糕,因为我不爱吃饭。
小的时候染了不吃饭的习性,每次吃饭我都喜欢碰下这个那个,几个时辰下来,桌子上搞得乱七八糟也就罢了,碗里也没有少几粒米。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小孩子不吃饭怎么长大?于是我妈妈想来想去,放了一条皮鞭在桌子上。每次我一不吃饭,她就吓唬我:“你不吃鞭子就要落皮啦。”
那时候那些旮旮瘩瘩的怪物,拍打桌子会呼呼响的怪物,却成了我整个童年唯一完整的记忆。
我还是不爱吃饭,长得很小,很瘦。像一只永远长不大的脏兮兮的小野猫。
有一天我被妈妈搬到了一张圆圆的桌子上,皮鞭就躺在旁边,我的爸爸,一个可爱的男人,就坐在我对面。
他喜欢大口大口嚼肉,吧咂吧咂小嘴儿,然后把饭扒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啊嚼。他喜欢咕噜咕噜把汤喝进肚子里然后打一个响嗝。
我学着他嚼饭,吧咂吧咂着小嘴儿,越吧咂越起劲儿。
那一天,我吃完了人生中的第一碗饭。
后来,鞭子再也不是我的必需品,我的拌饭菜,从一个脏兮兮的怪物变成了许多可爱的人,偶尔是吃饭总被鱼刺卡住的爷爷,偶尔是没牙也啃骨头的外婆,或者是总会恶搞的爸爸,或者是某一个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的陌生人……
我是喜欢这样的形形色色的人的,不管是在任何场合,我都喜欢看,像看一个个故事,然后自行添加字幕。
看一个人吃饭确是可以看出一段玲珑剔透的故事,假若看的人认真,吃的人不管不顾,我想这大概是世上为数不多的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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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哐当哐当的火车上看一对老夫妇吃饭,简简单单的咸菜小粥,却被他们吃出了一种微妙的情感,在嚼动的嘴里听出一种绵软的细水长流。
后来我知觉,他们吃的哪里是饭呀,是在寡淡里透出的真真切切的感情。
而今的人人海海,小餐馆越来越多,可是能认认真真吃的,又有几个。
我眼里所看到的,不再有那种轻微微的欢喜,我看到那些丰盘满盛的食物在明晃晃的酒楼里被人如同嚼蜡般放进嘴里,我也看到一碗平常泡面在一个贫穷家庭里溢出满心欣喜,假若食物失去了故事,那它就只是食物,像人没有了感情,那无异于世间万物。
和喜欢的人第一次吃饭,他噎着饭的时候我又心疼又觉得可爱,那时候在想啊,他怎么吃饭噎着都那么好看,我要是和他一直吃饭该有多好啊。
后来我们分手,我却没有找到像他这样的人了。
偶尔会遗憾,那时候多看他一点再看他一点该有多好啊,他连筷子都拿不好,我都没有教他哩。我再也教不了他啦!
两个人吃饭,哪怕四壁皆空,看你就够了,毕竟山川平楼不及你,毕竟日月星辰不如你。
全世界最好看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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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吃饭,吃的人自得其乐,看的人赏心悦目,寒暑四季里假若还能有这样的怡然,我自是羡慕的。
感情里最怕长久拖着,拖着拖出了再也不见。害怕这种甜蜜有一天消逝无光,少了故事的食物,没有波澜,像句号,吃完即止。
两个人吃的是喜欢,而众多的人吃的,是热闹。
三毛说:“清风明月都应该是一个人的事情,倒是吃饭,人多些比较有味道。”
过节的时候尤爱听锅碗瓢盆的声音,听碰杯的声音,听桌子嘎啦嘎啦的摇,和那些剔牙的,嚼肉的,吃鱼头的,挑刺的,吸骨头的我最亲的人的种种吃态,你兴许会觉得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人们会因为吃饭而生有一种奇妙的感情,你并不嫌弃。
可是假若你要是让我聚会,让我在酒局里吃出一种美妙,那我宁愿在家里下个面,跟家里人看场黑白电影,要不和喜欢的人去路边摊,喝几口廉价酒,或者和闺友去野餐,吃汉堡,那我是愿意的。
我喜欢看人吃饭,但只看我喜欢的人。
大概是像云一样舒服的人吧。
我想。
文/思想瘫了的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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