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夜
记得那时九岁,姥姥在炉火旁跟我和妹妹讲过一则故事,我以为已将这个故事遗忘,怎知二十年后的一天,我突然记起这个故事。可能记忆就这么回事,以为已遗忘的事情,不过是悄悄隐藏,在突然某一天,遇到似曾相识的场景,或曾熟悉的角落,那些隐藏起来的记忆,便慢慢地显现在脑海中。
姥姥虽已故去,却无意间留给我数不清的隐形财富,包括我即将要写的故事。长辈们在我年少时说过或多或少的忠告,而那时只觉得听起来有道理,直到长大后切身体会,才真正明白那些道理。今天之所以会写这个故事,就是那么回事。
姥姥讲这个故事时,语气亲和、情节简单、字句质朴,现在由我来从新编写这个故事,为了内容更深刻,寓意更突出,添加了更多的内容来丰富情节,但文章依旧简洁质朴。那么接下来,这个故事开始了。
很久以前,有一对好兄弟从小一起玩到大,一位叫怀德,一位叫天瑜。一天,怀德坐在树上指着远处告诉天瑜,等再长大些,就带着他离开山里去城里生活。后来,他们带着一些干粮和两身衣服一边徒步一边搭便车往城里去。因为有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期待,虽路途艰辛,他们依旧神采飞扬。经过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来到城里——苍城。走在熙熙囔囔的人群中,他们兴奋的四处张望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行走中,怀德遇到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枝杖的老婆婆向他乞讨。看着可怜的老婆婆,心地善良的怀德便打开包裹拿出一块饼放进了她的碗里,身旁的天瑜见状也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块饼放进了她的碗里。怀德站在原地看着老婆婆左右乞讨、蹒跚而去的背影,心里悲悯,不是滋味。
他们四处找工作,因未成年,一直被拒绝。后来,一家摩托车行店的老板见他们可怜,便收了他们做徒弟,管吃管住,没有工资。他们聪明,知道要想在城里生存下去,就得有一手好的技术。对于他们来说,有吃有住,还能学技术,就已经非常满足。他们晚饭过后就会徒步半小时去城中心的人民广场——城里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他们在人群中,看到别人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就会说以后也要买一件那样的衣服,看到打扮漂亮的姑娘从身边经过,就会说以后要找一个那样的姑娘做老婆。这晚, 他们依旧在广场溜达,遇到一位迎面而来、白须大把的老爷爷向他们行乞,可他们身上什么也没有,便十分愧疚地向老爷爷抱歉。怀德心里过意不去,便替老爷爷向此时正经过的一位先生行好。先生上下打量了怀德一番,然后不好气的骂了一句“你有神经病吧”!被骂的怀德和站在一旁天瑜都将气愤表于脸上,只是他们的气愤点不同——天瑜是因怀德被骂而气愤,有着一种报复思想,而怀德却是因对方的冷漠而气愤。看着老爷爷佝偻的背影拿着缺口的碗被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怀德转身对天瑜说“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勤奋努力,变得强大,变得有钱,这样就可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了”。天瑜回答说“我们肯定会勤奋努力的,师傅说过,如果年轻时不勤奋努力,老了就会和刚刚的老爷爷一样”。
一年后,他们开始拿工资,一个月两百。第一次拿到工资的他们,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喜出望外。他们拿出一百来买新衣服和已馋很久的街头小吃,另外一百就放在被子下面攒着,他们决定以后只要发工资,用一半攒一半。半年后,他们涨了工资,一个月四百,又过半年,工资又涨到六百一月,他们看着工资不停上涨,工作的劲头也高涨。在他们眼里,涨工资是对他们能力的认可。又过两年,经济进入了快速发展,买摩托车的人越来越多,若现在开个修摩托车的店,一定很赚钱,怀德看出了这一点,当晚就告诉了天瑜自己的想法。天瑜其实也看出了这一点,只是他觉得师傅对他们有恩,不该冒昧的离开。怀德也觉得人生在世,感恩是最重要的,同样明白师傅是不可能跟一辈子的。经过商量,便决定怀德先辞职,天瑜留下来带新徒弟,待新徒弟学到差不多再辞职。怀德走的那天,师傅告诉怀德: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去找他,别怕不好意思,大老远从山里跑到城里打拼,是很不容易的。
怀德和天瑜那些年攒下来的钱全都投资在了这间不起眼的小门店——兄弟摩托修车行。门店虽离城心较远,好歹没有出城区。后来生意越做越好,怀德总是一个人忙到夜晚十一二点才睡。有时太累困,他完工后脱下手套,往地毯上一躺就睡着了。天瑜有时不忙会骑着店里的旧摩托去帮怀德,然后当晚就住在那里,第二天一早再骑车回去。怀德在工作时遇到一个少年,叫维辛,十五岁,窘迫地询问店里是否还缺人。怀德看着这位少年想起了自己当初入城的模样,和这位少年一模一样,正好店里也缺人手,所以怀德一月一百的薪资收留了他。一年后,天瑜辞职下来,正好怀德租约到期,他们便用挣来的钱租了一家更大的门店,离城中心也近了些。他们觉得纯粹修车挣的钱不多,应该像师傅那样既修也卖,便又将所剩的钱全都投资在了摩托车进货上。经过一个月的装修,兄弟摩托车行便正式营业。营业后的生意不如预想当中的好,尤其是卖车,他们以为同品牌同款式的车价格卖的比其他店便宜会更好卖,然而结果并非如此。这让他们很烦心,而后将价格调高和其他店一样,结果也还是一样,一个月就卖出去那么两三部车。
这天,怀德正在修车,看到一位行乞的老奶奶拿着碗、挎着包、拄着拐蹒跚走过,就唤维辛进屋里拿一块钱出来给她。车主见状便对怀德说“你给她钱干嘛,她只是装可怜,她家里可有钱了,就在前面东环路那边有一座大房子”。怀德只是傻傻的笑笑,内心才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一旁的天瑜却另有所想:那位老奶奶经常从这里经过,所以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恶了。因为现在生意一般,早上开门就偏晚,天瑜大早就会去东环路附近到处转悠。经过几天,总算让他碰见了那位老奶奶从一所大房子里出来,后来就带着愤怒的情绪将这事实告诉了怀德。天瑜以为怀德会和自己一样气愤,怎知怀德却以轻淡地口吻说“真的就真的呗,我只是纯粹出于善良,跟她骗不骗人没有关系”。其实怀德那样说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其实内心已是波折,不是气愤,而是失望。
没过多久,怀德遇到一位高中生,因奶奶生重病缺钱医治在街头寻求好心人帮助,便从存钱柜里拿出一千块交给了这位高中生——白羽。白羽向外走了几步回过头望向怀德,带着闪闪的泪光,想说的话到嘴边又抿紧了嘴。天瑜得知此事后,便责怪起怀德,说那女孩一看就知道是个骗子,只有怀德傻,才会相信她。怀德也知道那个女孩极有可能是骗自己的,只是觉得不管对方因为什么目的欺骗了自己,都坚信自己的善良会留在对方的心里。怀德沉默会儿后,口吻和婉地对天瑜说“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善良总被辜负的社会,我们才要保持最初的善良,虽然我们看不到欺骗的另外一面,但善良永远是对的”。
这天,天瑜走在街上恰巧看见那位骗人的老奶奶端着饭菜从一家小饭馆走出来,搪瓷盆里放着客人的剩菜交融在一起的大杂烩,坐在石阶上,放下物品拿出勺子吃了起来。可能因为知道她是骗子,天瑜觉得骗钱也就算了,还这样装可怜,就气愤的走到她面前不礼貌的指责她。老奶奶悲愤激动地说她也不想出来要饭,都一把年纪了,谁不想好好的安度晚年,若不是儿子去世的早,孙子不在家,儿媳心眼又坏,不给吃不给喝,鬼才出来要饭,风吹雨晒不说,还经常遭人白眼、唾弃。天瑜听后久久不能释怀,连晚上睡觉躺在床上还在回想老奶奶说的话,想着她最后说完眼泪掉下来的模样。天瑜想:可怜是装不出来的,那些看起来可怜的人,是真的很可怜,如果有人因为装可怜而放下身姿,那才最可怜。天瑜又想起了怀德那天对自己说的话,当时觉得他故作圣人,现在想来他也许是对的,内心决定以后善良地对待任何事。
一次偶然相遇,怀德认识了现在的女友——菰藿,一家饭店的服务员,长的娇小乖巧。现在他们正在街上约会,走上桥便看见一位断双腿的大叔斜趴在左桥边行乞,样貌又脏又乱,看了叫人可怜。怀德本想上前行善,被菰藿阻拦下来。菰藿边走边告诉怀德说他是个骗子,腿根本没断,只是弯曲绑着,自己亲眼所见。怀德想起有次遇见断臂的小女孩带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弟弟跪在地上行乞,便问菰藿他们是否也是骗子。菰藿说他们可能是人贩子拐来的孩子,从小被致残就是为了去要饭,还说断双臂算是轻的。是否看起来可怜的人都是骗子,怀德有些茫然。
怀德和菰藿相恋两年后结了婚,在城边买了房,育有一子,取名怀仁。又过两年,天瑜也结了婚,妻子在难产中去世,孩子在两岁时生病去世。天瑜为躲避悲痛的内心,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到事业上。现在生活水平提高,摩托车卖得越来越好,天瑜觉得进纯车成本有些高,若进配件自己组装,那成本就会省下一大笔钱,利润自然也就提高。这个方案实行后,果然给车行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天瑜又想创立品牌,便与怀德经过两天的协商后,在郊区便宜租了一个大库房,然后和制造配件的厂商签订了合作合同。天瑜在库房带着几位工人组装车子,怀德和维辛继续留在门店修车卖车。过了几天怀德觉得卖的速度肯定比不上组装的速度,便立即招学徒工,又在城区另一边开了新店,旧店交给维辛经营。虽利润得到丰厚的回报,尽管已有两家店面,销售却不够理想,天瑜便去书店买了些关于销售和经营的一些书籍来看。从书里看到“以旧换新”的概念,天瑜又自己琢磨了许久,完善这个概念后,开始推行,去报社登报,又去广告公司打广告,果然迎来了大量的生意,甚至有人将已报废的旧车拿来换。因本身车自己组装,成本不高,在换车时把售价降低,虽降低了利润,却增长了销售,换回来的旧车、破车拆了之后从新利用。没过几天,天瑜发现回收来的有太多次品和废品无法再利用,他知道制造工厂肯定有办法将这些次品和废品从新制造成新品,便前去与合作的工厂协商,然而结果不如他意。天瑜恼火一天后,想着要是自己有家制造厂,那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于是花大价钱挖了些人,经过详细了解开制造工厂的准备和工作流程后,便开始策划,发现经费不够,又与怀德商量。天瑜将自己房子卖了,怀德与妻子菰藿商量未果,便悄悄地将房子抵押给了银行。经过十年的努力,兄弟摩托已注册成公司,有一家大的制造工厂,苍城有十个店面,邻近的城市均有店面,现在正准备进军偏远的城市。
看着公司已进入稳定发展,天瑜松懈下了自己,剩下的时间除了思念已故的妻儿,就只剩下故乡年迈的父母。因此,天瑜休了长假回家乡,公司全权交给怀德。怀德最初的想法就是有个自己的修车店,稳定的收入,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从未想过会做到今天这么大的程度,虽为自己感到骄傲,却会顾虑太多,总怕出点差错。怀德偶尔会回一次家呆一晚,这次回到家听到妻子说他赞助的那个学生朗非又打电话来要钱,说是要买什么学习工具,没同意给就说话难听起来。怀德听后,便大怒地打电话过去质问起来,朗非没说两句就提要钱,说骂菰藿都是气话,只要给钱,马上打电话回去道歉。怀德没忍住就破口大骂起来,不想朗非也不甘示弱,还对怀德说给那么点钱又会怎么样,反正你那么有钱。怀德气得挂了电话。当初怀德看报纸见一位中学生因父女车祸去世,无依无靠,便心存善意的资助他上学。他上了大二后,不知怎么,隔三差五的要钱,不是买这就是买那,且钱越要越多。怀德没想到供朗非读书,学得如此狼心狗肺,就决定不再对他有任何资助。菰藿劝告正在气头的怀德别再做这种好心没好报的事,多顾顾家。怀德以为人经过岁月的洗礼,心地会越仁慈,然而结果好像恰恰相反。善良宛如一把铁杵,越磨越细,变得锋芒。
因在娘家,菰藿打电话告诉怀德,说怀仁骑车撞伤了位老太太,正在医院,让他去医院看看。怀德立即放下手头工作赶去医院。到了医院就连忙向老太太家属道歉,称所有费用全部承担。怀仁见状便过去告诉怀德,说老奶奶不是他撞的,他是过去扶的,没想到却被诬陷了。怀德十分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不诚实,就破口骂了几句,让他滚回学校去。虽只是被骂了几句,怀仁却委屈的落下泪来。因为当时怀仁是和两位同学一起走的,放学后就带着那两位同学回家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得知真相的怀德横眉怒目,便去警察局称对方诈骗,要讨回公道。警察弄清事实后,便让对方归还了所有的付款并道歉。怀德觉得这样处理太轻,说要去法院告他们诈骗。一听怀德要告他们,便吓得连忙哀声道歉,称他们也不知道老太太会骗人。警察也劝怀德这样做有些过,又赔不了什么钱。怀德见此,也就只能算了,在回去的路上叮嘱怀仁下次别在做这种事,好心没好报。
虽有二十多年没有回到家乡,而家乡的变化却不大,天瑜呆了几天发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山里仍然有孩子因贫穷和家庭因素而无法上学,且山里的学校又破又烂,教育质量也落后,就萌生出在山里建学校的想法。经过两个月的奔忙,计划落实,又经过两年的建设,学校正式建成。得知学校建成后,天瑜又立即从城里赶去山里检验学校如何。学校建于东南一块平地上,免学费制度,所有的资金都由天瑜承担。天瑜想以后学校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便用所有的积蓄创立了自己的基金会,公司的收入属于他的那份会自动转入基金会。
因家境贫寒,保山家里只有一位生病卧床的爷爷,一直都未上学,直到天瑜资助的学校建成,在老师的帮助下得以上学。保山上学刻苦,进步很快,没过多久,保山的爷爷便病逝,保山认为是自己因上学疏忽照顾而导致的,内心十分自责。在老师耐心的疏导下,他才选择从新上学。天瑜听说保山的事后,觉得他命太可怜,便去家乡将他接了过来。天瑜认为保山需要在一个和睦的家庭里成长,就想将他送到怀德家寄养,而且怀仁可以帮助他的学习,便去怀德的办公室同他商量。怀德不仅拒绝了天瑜无理的请求,还告诫天瑜别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称自己当初和他一样因怜悯而资助了一位学生,最后还不是落得忘恩负义的下场。天瑜叹了口粗气说“我记得你说过,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善良总被辜负的社会,我们才要保持最初的善良”。天瑜说完后带着保山离去。怀德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随后走在向窗口,看着外面沉思。天瑜牵着保山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看了看保山,想起自己去世的儿子,如果现在还在世的话,应该是个大小孩了,就决定将保山当做自己的孩子养。
白羽带着女儿坐上火车去苍城,一座一别十七年的城市。若不是白羽提醒,怀德就不会想起关于她的事。白羽带着女儿向怀德表示感谢,并讲述出当年实情。原来当年白羽考上了京都大学,而父母不同意她上学,并把她许配给镇上裁缝铺家的儿子,关在家里。她无奈之下乘机逃出了家,一路来到城里又身无分文,大学学费又像是个天文数字困扰着她,便向路人求助。但两天过去,也未见有人愿意帮助,反而饿得头晕眼花。思来想去,她才想出以奶奶病重没钱治病的谎言来博取别人的同情。没想到果然有了效果,可开心没多久发现每天要来的钱除去吃喝,剩下的钱要攒满学费时间又来不及,正愁眉不展之际,遇到了怀德。她在大学里一边上学一边挣生活费和学费,毕业后就留在了京都打拼,在工作中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就定居在了京都,结婚已有八年,女儿六岁。白羽说完又向怀德对于当初的欺骗表示抱歉。怀德称没什么抱歉的,知道白羽当初是骗他的。白羽有些吃惊的问“你既然知道我是骗你的,你为什么还帮我”?怀德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见你的样子,觉得你很需要这笔钱”。白羽走前又向怀德表示深深的感谢,说他是位心地仁慈的大好人,称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恩情。怀德独自坐在椅子上,忆起过去很多事,面目忧郁,心思悲凉,不知自己何时起,将善良弄丢了。
后来,怀德将公司全权交给了天瑜,给自己休了两年假。由于一直忙于工作,都未好好的陪伴家人。他计划想先好好地陪伴家人,然后回故乡看望已故的父母——父母去世时都未回家见最后一面。再去天瑜建的学校走走,最后去别的城市看看,称要去找回属于自己的最初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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