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了健硕的生命力后，在七十五岁这一年，被他们淘汰。
献给不能敲锣打鼓的爷爷。
与他平辈而论的都叫他老三、是他的晚辈都喊他叔或者爷以及爸、他的妻子叫他是那个人，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叫法了。
自从七十四岁被查出冠心病后，他再也没有敲过一天自己那副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 铙钹。他对铙钹的喜爱再也拿不起来。时间一晃一年多了，七十五岁这一年，他被鼓乐队宣布淘汰。
这种淘汰是无声无息的。
因为没有人明确告诉过他，你不可以敲了，我们不需要你。
他所说的淘汰，是他给晚辈叙述的:“我敲不了了，七十岁往上的人家不要了。”
在这之前的前一个月，他还给晚辈说过:“我还想再敲锣打鼓，热闹热闹呢。”
他年轻的时候，怕是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样，手里的铙钹和鼓棒会在家里像个“尸体”躺在那，沉朽。他的人生有太多时间都和敲锣打鼓在一起。从十几岁到七十五岁，他的热爱不会变淡，只有身子骨跟不上趟，越来越力从不心。
我曾陪他去婚礼现场，他坐在凳子上，身旁几米内都是一群敲锣打鼓的乐手鼓手。那些人的敲法节奏，不算标准。我站在他身旁，听他在自言。“他们敲错了，敲的没有我好。”他那么爱这些东西，此刻却成为了旁观者，没办法参与融入进去，他也会难受啊。他到底有多爱这些，我无法想象。
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如今的白发老头，只有这几个敲锣打鼓的乐器从始至终都陪伴着他。我并不曾问过他，敲锣打鼓在他生命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在他心里拥有什么位置，敲锣打鼓对他意味着什么。假如我问，他定然会说“敲了一辈子鼓和铙钹，打了一辈子锣，就只有这一个爱好，只是个爱好而已。”
他有一面大鼓，早些年花了好几百元买的。有了那面鼓，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后来他成了组织敲锣打鼓的领头人。每一次只要有喜事，他打上几个电话，传递一下通知集合的消息，便有好多人按指定时间来家里集合。那些年他组织了很多这种事。早上我还在睡，他们那些人就坐上车，出发了。晚上他回来，会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让我吃。我从来都不问他，这一天开不开心，他也不说，只是偶尔遇见一些不顺利或者搞笑的经历，说上几嘴，过后再也不提。
上个月，有人要来买他的鼓。他敲不了，打算要卖，可那人给的价钱，不足以让他出售。
他不再敲锣打鼓，我问他有没有忘记曲调，他高兴的不得了。如同孩子听到夸奖的话，他急急说要敲几下铙钹给我听。
铙钹的声音在他一下一下的敲击声中，越来越响。我感到他身上意气风华的热爱在向我袭来。透过他的神态，我看到了一束炙热的亮光。光在他身上旋转，最后停在那双年老的眼睛里。
我舍不得让他停下，想让他敲一辈子，敲我的一辈子。
声音戛然而止，我已在心里痛得生下了根茎。
“我没有忘记敲法，这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忘。”
他的热爱还在，他的生命力慢慢在减退。而他拿起铙钹，最后一次是为我敲响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