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随父母去拜访两位前辈。妻子是父亲少时的同学,丈夫是父亲以往的同事。
刚上电梯,便见一群人提着大包小包、一起搀扶着一个颤巍巍的老人跟了上来。那个老人浑身裹的严严实实,穿着厚实的棉拖鞋,撑起两根像是套着睡裤的臃肿裤管,两顶蓝得发黑的毛线帽把整个脑袋从他那棉被一样厚的羽绒服里拔了出来。
等其他人一件件地把行李搬进了电梯,他才缓慢地转过身来,正对着先前为了给他人腾出地方而站在电梯一角的我们。三重蓝色口罩的遮掩下,只有一双还算清明的眼睛露在外面。
头顶是电梯上升时独有的空气流转,右脚边是我们拜年来拿的土产礼物,左脚边是刚刚搬上来的瓶罐盆壶。在对视许久后,我父亲和那个老者突然认出了彼此。
两人在一堆人、一堆物的促狭电梯里握了手。
看起来是重病,据家人说是在icu里过的年,今天刚出院。来接他出院的人坐满了屋子,都是些老亲戚,还有如我一般的年轻些的小辈们。
阿姨从不曾对我们提起关于她丈夫的病情,于是我们的拜访变成了一次探望。
由于之前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以为只是逢年过节的短暂拜访,所以父母在下午还安排了别的事去办,故而寒暄几句,坐了半个钟头便匆匆告辞。
这段时间里里,没有人提到关于任何病情的事。小辈们被家长带着,自然乖乖坐着不敢造次;年纪稍长的便东聊西扯,拉拉家常,谈天论地的气氛就是寻常年节中互相的亲戚走动。
老先生自进门开始便坐在竹编的大藤椅上,重重叠叠地戴着三个蓝口罩,静静地听着我们说话。期间觉着热了,想要将羽绒外套脱掉,刚从藤椅上挪起身,便被众人一致劝回,说是出着汗脱衣服怕是会受凉,且等一会儿吧。
阿姨频频款待,穿着薄薄的毛衫,一趟一趟地给我们端来茶水。许是衣裳的颜色灰沉沉的缘故,看起来似乎没有以前见到的那样有精神。
直到我们准备离开,老先生才脱下口罩,缓缓站起身来送我们几个到了家门口。半个钟头,恐怕汗也干了,可直到我们走时也没见他脱下那一重厚厚的羽绒服。
阿姨送我们到电梯口,一边说话一边等着电梯慢慢地爬。电梯门开时,她突然靠近,把手中攥着的本是刚才父亲悄悄给她的一些钱塞进我的包里,我很迅速地退开了。父亲和她争执了两句,最后还是将她劝住了。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她双手合十,朝我们道了句谢。
走到楼下,出了门禁。 我父亲突然说“老贺出了事,她一下就蔫了。” 顿了顿,“我刚才和他握了个手,滚烫的。”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
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别的人要见。
生死在前,却不能感同身受;旁人痛苦,到最后还是一人孤独。
2019.03.09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