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饶过谁？

“老板娘，忙不忙？”

我抬头看看，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儿，瘦高瘦高的，胡子拉碴，提着一个行李包。

“不认得我啦？”他讪讪地笑。

我努力搜寻记忆，大脑却一时短路。

“我是老古呀。”他看我茫然，就自报家门，“捷成厂的老古。”

捷成厂？老古！

苍天饶过谁？

天啊！几年不见，我竟然认不得他了！

昔日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部门经理老古，如今变成了一个邋遢落魄的老头儿？而且瘦得不成人样！

还有，他刚才叫我老板娘？以前他在捷成厂上班时，他可从来不叫我老板娘的，他叫我小张，因为他不光年龄比我大，还是个有身份（证）的人，堂堂部门经理，岂能叫一个小小店主老板娘！

说起我的称呼，那可多了去，一般的顾客，自然都是把我叫成俗不可耐的老板娘。可是我们这里熟客多，跟马哥关系好的，顺其自然叫我马嫂，工厂里那些头头脑脑们，也不叫我老板娘，而是叫我马夫人。鳖笑，这是尊称啊，尊称。

而我以前工作过的那个工厂，还有几个老同事，他们沿袭以前的称呼，叫我张小姐，这也算尊称，因为以前按照香港的叫法，只有写字楼的职员才被称呼小姐的。

再就是一些特别懂事的小年轻，都叫我阿姨，虽然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叫声大姐不好吗？但是看到年轻人有礼貌，也就勉强笑纳了，阿姨，也是尊称，尊称啊。

而叫我小张的，也就是老古这样的人，自以为有身份有地位，还倚老卖老，像我的上司一样，把我叫得低他一等。

可是现在，我没有听错，老古竟然叫我“老板娘”了，我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我一脸惊诧地看着他，语无伦次：“你，你……你怎么来了？”

他不回答我的话，反而问我：“你们家老张呢？”

老张？不就是我吗？我不知是他错乱了，还是我错乱了……不过我反应得快，他问的一定是马哥，以前被他叫做“小马”的。

“哦，他，他出去了……”我将错就错。

他摇晃着往店里面走，身体却有些僵硬似的，好像是一个中过风的不灵便的病人。

“啊，我记起来了，你家的姓马，对，老马，老马哪里去了？你才是姓张，对不对？”

他果然记起来了，可是我却有些害怕，我怕他……万一跟我开口借钱怎么办？听说他当年离开之前，不管见了谁，只要是认识的，就涎皮赖脸跟人家要钱，二十块，三十块……后来谁见谁怕，避之唯恐不及 。

所幸他只是把行李包放在角落，说：“我东西先放你这儿，我要去厂里一下。”

我点点头，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他一边摇晃着往外走，一边说：“坐飞机坐得头晕，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听说他当年自己剁掉了半截手指头，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可是他的衣袖很长，几乎包住了手掌，我也不敢死盯着看。

只见他出了店门，果然朝工厂方向走去了。不知道他去厂里，找谁？有什么事？

不用急，等下班之后，我就能知道答案了。我们这店号称八卦集中营，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一会儿，工厂下班了，我打听打听再说。

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