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所以即使阿酒将酒铺开在了偏僻深巷的最深处,也总有人会寻来买酒。
云归就是一个老顾客。
他是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客,在一次受伤躲仇家的时候,误打误撞地闯进了深巷酒铺,就被这酒,这香,这姑娘给迷住了,从此就只在这一家喝酒。
阿酒姑娘不叫阿酒,谁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是因为她有多神秘,而是因为她太冷漠了,没有人能和她搭上话,因为她买酒,所以大家都叫她阿酒姑娘。云归偏不信这个邪,天天来酒铺找酒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姑娘聊天。
终于有一天,云归喝着酒迷迷瞪瞪地看着阿酒,说出心中的疑惑:“阿酒,我这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呢?”没想到,阿酒居然回答他了,冷冷地:“哦,我想醉红楼里的姑娘们你可能更眼熟。”
“……”
云归天天去套阿酒的话,很坚定地认为自己和阿酒曾经相识:“阿酒,你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忘情水吗?喝了它你会忘却情伤,我们以前会不会是一对江湖鸳鸯,经历江湖磨难,最后一同饮下忘情水,但情缘未了又相遇……”
阿酒晾着衣服,淡淡地说:“那你听过江湖上有一种秘术,会让人容颜永驻吗?”“?”云归好奇地坐到阿酒身旁,阿酒沉下声音,认真地看着他:“你见我自然眼熟,因为……我是你娘啊。”
“噗”云归一口老酒喷出,“你当你在写话本啊”
“你也知道话本和现实不一样啊。”阿酒仔细地将晾着的衣裳皱褶抹平,一边继续说:“哪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忘情呢?忘记了只能说明不在意罢了。”
云归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挠挠头,又喝了一口酒。
偶尔,云归也不总询问阿酒的身份,他会忧 伤地饮酒发呆,有时也说些江湖趣事,云归总是叹着气问阿酒:“你不觉得憋屈吗?就呆在这四方小院里酿着你的无名酒。”阿酒通常是不爱搭理他的,云归问多了,她就只能叹口气回答:“日子平平淡淡不好吗?”每到这时,云归就会乖巧地听她说下去,而阿酒也会认真地说下去:“主要还不是因为没有豪门强娶,我半推半就,最后成为富甲一方的夫人,不就可以少累些了吗。”
“哦……”云归翻个大大的白眼,又开始逗他了。
阿酒对云归并不感兴趣,也不是很喜欢他总来小酒铺喝酒,阿酒觉得这打扰了自己的清静,可是云归却很喜欢往这儿跑,而且常常喝的烂醉,开始胡乱说话,倒让阿酒听了不少江湖八卦和一个惊天大秘密。
“阿酒,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离家闯江湖的,我必须闯出名堂,你知道吗?”云归皱紧眉,颓废地趴在红木桌上,浑身酒气地说着。
“哦。”阿酒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仔细地挑拣着酿酒用的青梅。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
云归瞪大眼,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因为我不好好闯江湖,就只能回去继承王位啊。”
“啊?”阿酒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云归很是少年不得志地说:“我父王是齐王,我是他独子,将来是要继承他王位的,可我不喜欢王侯将相的生活,我就向往江湖恣意的潇洒,就离家出走,跑出来闯江湖了。”
“所以呢?你要强娶我,然后我再半推半就,过上王妃的生活?”阿酒翻个白眼,接着低头挑拣青梅去了。
云归对阿酒的这点雄心壮志表示非常的失望,叹口气,又接着说:“继承王位倒是其次,主要是我,我还有一个未婚妻。”
阿酒挑拣的动作一滞,一瞬间小院有些沉寂。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你未婚妻长得好看吗?”
“啧啧啧,”云归一下子就激动了:“我那未婚妻长得是叫一个丑啊,我小时候见过一次,那满脸的红麻子啊,太可怕了,不然我能逃吗?”阿酒拿起挑好的青梅就往屋里走,云归心里一动,就拦住阿酒,脸上居然还带了些红晕地问道:“阿酒,你放心,她没有你好看。”
阿酒奇怪地问他:“她好不好看关我什么事?”
云归一脸看透的样子说:“吃醋了还不好意思承认。”阿酒无语,把他撞开,一边还说:“满脸麻子才和你相配吧,让我吃醋?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云归呵呵傻笑,挠挠头,自言自语道:“还嘴硬。”
日子如云般飘来又散去,酒铺的生活悠闲又 自在,这天云归正准备去吃酒,却远远地听到了争斗声,他拔出剑就奔进酒铺,看见一堆男子正拉扯着阿酒,嘴里说着什么奉命行事,要带她走。
这群人看到云归执剑而来,都是一惊,面面相觑,像是想到什么,还没过几招,就落荒而逃。
云归也想不到太多,急忙奔向阿酒身边,细细地询问她可有事,阿酒脸色苍白却没有什么大碍,摆摆手,任云归将她扶到石凳上坐着。
待阿酒的脸色恢复正常,云归才松了口气,疑惑地问她为什么这些人来闹事,阿酒没有回答他,云归突然恍然大悟:“难道你我真是一对忘情的野鸳鸯,以前的仇家找了过来?”
阿酒已经不知道怎么打断这少年清奇的脑回路了,叹口气:“你就不能认为是我惊世骇俗的美貌,吸引了这些歹人,让他们心生色意吗?”
“……惊世骇俗?”
“……”
云归皱眉:“可我感觉他们好像不敢真正地对你动手,倒像是在……”“诶!”阿酒突然打断他的话语:“你去给我倒杯水吧,我突然感觉不舒服。”
云归立刻就进屋里给她倒水,阿酒看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复杂而又忧愁的表情。
去年的佳酿已经可以拿出来卖了,春意散去落叶都已经开始飘零,阿酒安静地看着满天落叶,心里空落落的,她呆坐了一会儿才拿出扫帚开始扫落叶,许久叹口气,这日子太冷清了。
算算时日,云归已经近半年没有来过,阿酒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安,她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像丈夫久不归家的怨妇,偶尔读读李清照后期的词还有了共通感,她叹叹气知道自己是栽在这个江湖浪子身上了。
如此而过又有月余,阿酒终于从买酒的江湖人口中听到关于云归的事情,云归在江湖上很有义气,结交了一帮兄弟,最好的兄弟庆子更是和他手足情深,却没想到为了与他抢夺门主之位,不惜抹黑云归的名声,散播云归勾结邪教杀人无数的谣言,最后在一场斗争中联合一帮听信谗言的兄弟一齐废了云归的一身功夫,最后还满口情谊地饶了云归一命,让云归如丧家狗一般离开。
如今,邪教来袭,谣言也不攻而破,但云归却不知所踪。
阿酒听到这,手不由一颤,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夜已深,窗外秋虫唧唧,扰得阿酒心烦,她辗转反侧,脑海里总环绕着白日那些江湖传言,也不知为何有些气恼,气云归这小子总是腻在自己这儿,受伤了也不知来找自己。
正这么想着,院内却有了什么动静,阿酒敏锐地起身,推门一角一看却愣住了。
院中大树下,那人在飞舞的落叶中如此得消瘦,落寞,二人目光交汇,竟无法再离开,任目光如此暧昧纠缠在一起,许久阿酒才奔向树下云归,云归张开双臂,紧紧地将阿酒搂在怀中,软香在怀,让历经沧桑的云归一时感到如此的不真实。
相拥的二人就如此静静地立在院中,许久,阿酒才推开云归,说了时隔半年的第一句话:“冷死老娘了,能不能回屋再抱!”
云归一愣,不由轻笑:“好。”
屋子里灯光摇曳,豆大的灯火却无比的温暖,云归有些拘束却也十分疲惫地靠在阿酒的小床上,过了好一会儿,阿酒才端了一碗水进屋,递给云归,云归一口气就喝了下去,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你怎么不给我端碗酒呢,我可想极了那味道。”
阿酒淡淡地说:“我听到关于你的事了。”
云归神色黯淡,扯扯嘴角:“你都知道了?我现在是个废人了。”
阿酒反身不知在找什么,一边还问道:“你后悔吗?”
云归不知为何觉得身子沉沉的,有些瘫软,嘴上还不忘回答阿酒:“不后悔,我起码来过江湖一遭了,但……我累了,我什么艰难险恶都可以忍,但我万万想不到居然会被自己兄弟捅一刀!”
他低头笑笑:“原来江湖真的险恶,而且最可怕的是人心,是你最亲的兄弟。想想被我抛在家中的父母,我现在居然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孝子了。”云归想起身,却惊觉自己居然动不了了,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阿酒:“你……”
阿酒转过身,手上又端了一个小碗,也不知装了什么,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支笔,脸一半隐在黑暗中,另一半则在摇曳的灯光中模糊不清。
“你,你为什么?”
“云归,你真以为当初被仇家追到我酒铺是个意外吗?”阿酒一步步走进云归。
“你是庆子的人!”
阿酒摇摇头,怜悯地看着他,直到走到他面前,才问出了那句一直埋藏在心里的那句话:“呐,跟我回家吧。”
“啊?”
“你真以为你认识我是个意外啊?那天把你追到我酒铺的人是你父王的手下!还有你看见拉扯我的人,是我家的府兵,要拉我回家的。”阿酒翻了个白眼:“我在这儿委屈了这么久,就是想等你回心转意,跟我一起回家的,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呢。”
“什,什么情况?”云归懵了:“你到底是谁?”
阿酒一屁股坐在瘫软的云归身边,拿毛笔在小碗中的红颜料里蘸了蘸,自言自语道:“早就想这么做了,趁着你还不能行动,赶紧报仇!”
说着,阿酒拿着笔就开始在云归脸上开始点点点,点得满脸都是红点点,才满意地对着云归大喊:“谁长得丑了!我那是惹了天花,所以才满脸水痘的,不知道它会消下去的啊!”
云归的嘴都合不拢了:“我说你怎么长得这么眼熟呢!原来你是我媳妇儿啊!”
“……谁是你媳妇儿,我还未过门!你到处说我丑我还不嫁了呢!”
云归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们回家吧。”想想他又添了一句:“江湖险恶,不如卖酒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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