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噜声的陪伴

李老太太在小城独居多年，唯一的儿子大伟在省城工作。虽说两个地方挨在一块儿，但即使开车，来回也要两个钟头，加上这几年工作、应酬愈发繁忙，大伟回来看母亲的次数也就少了。

去年中秋节那天，大伟带着妻子惠英和小宝一起过来探望老人。几个月不见，母亲似乎更显苍老了，想到自己前段时间连电话都很少打给母亲，大伟心里一阵愧疚。“妈，我说过节带您跟我们一道出去转转，您就是不听，一个人在家多闷哪！”

“你们领着孩子玩已经够累了，再来回接送我，怎么吃得消？再说现在外面哪儿哪儿都是人，看着都心慌！我还是待在自己屋里舒坦。”

李老太太把孙子搂在怀里，慈爱地摩挲着他的小脑袋。小宝亲昵地滚在老人怀里，奶声奶气地嚷：“奶奶，我要吃你烧的糖醋鱼！”老人喜不自禁，忙到厨房里张罗好饭好菜。

晚上，老少四口享用了一桌丰盛的家宴，李老太太亲手烧了梅菜扣肉、黄酒老鸭、糖醋鱼，还有桂花糕和小酱瓜，一家人其乐融融。

小宝问：“奶奶，我好想你！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住了？”“因为咱们小宝长大了，得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了，不能老让奶奶陪着你睡。”小宝出生以后，一直是李老太太帮小两口带孩子，辛苦了好几年。后来惠英找了一份时间比较宽松的工作，孩子也稍大一些了，老人这才离开的。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大伟他们本来计划晚饭后就往回赶的，可看到母亲那么开心的笑和抱着小宝舍不得松手的样子，便决定住一夜再走，大不了明天早起两个小时。

大伟和惠英有晚睡的习惯，等他们看完电视节目准备回屋休息的时候，母亲和孩子已经入睡多时了。就在两人轻手轻脚经过老人卧室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呼噜声，大伟吓了一大跳：母亲睡觉从不打呼，只有父亲睡觉时才打这么大声的呼噜，可他已经去世快两年了呀，这到底怎么回事？

大伟赶紧推门而入，只见母亲安安静静地睡着，床头柜上一只手机正发出熟悉的呼噜声。老人这时被惊醒坐起身来，看到两人盯着手机大惑不解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是我给你爸录的。他一睡觉就打呼噜，我说给他听，他还不相信，硬说他没打，我就把他打呼噜的声音给录了下来！”

两个年轻人担心地对视一眼，都感到迷惑和不安：“这下他可没法抵赖了。可是，您现在怎么还……”

李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爸走后，这屋子变得太静了，静得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虽说有电视机，可机器到底没有人气儿暖心窝啊！”

大伟鼻子一酸，忙说：“妈，您闷了就给我们打电话呀！”老人轻轻摇摇头：“你们都忙，我知道，我没什么事儿就别让你们分神了。我成日里和这呼噜声最亲，一听它就不觉得冷清了，还能想起好多从前的事情。有时我一边听一边和它说话，就好像在和你爸说话似的。”

李老太太说着，又笑了。大伟叫了一声“妈”就哽住了。惠英也低头拭泪。

老人见他们这样，忙说：“看我，老唠叨这些事儿干什么？好孩子，妈没事，你们快去睡吧。”

然而，大伟和惠英这晚很久都没有入睡。

母亲床头那一声声呼噜声，像一记记重锤，敲在大伟的心头。他扪心自问：真就忙到那个份儿上了吗？其实，除了忙工作，他也忙饭局、K歌、逛街、电影，有时玩手机都一连玩几个小时……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蚕食了时间，让他冷落了亲情，母亲的心才会如此孤单。

惠英也辗转反侧，心里很不平静。她想起那些年婆婆是如何每日任劳任怨、无微不至地照顾小宝，可老人从不以“功臣”自居，时时处处记挂着小辈，从不让他们为难。何况大伟是独子，公公又已经去世，就让婆婆这么冷冷清清地过日子，自己于心何忍呢？

两人干脆不睡了，认真地商量起了这件事，后来一致决定，年底前小房换大房，一定把李老太太接来和他们同住。

第二天，他们就宣布了这个重大决定。小宝一听，高兴得又蹦又跳：“太好了太好了，以后可以经常吃奶奶烧的饭啦！”李老太太眼里噙着泪，不住地说：“好孩子，不急，我在这儿住着挺好。你们那里的房子多贵呀，开销也大，花钱的地方多着哪……”

没等大伟开口，惠英就拉着婆婆的手，动情地说：“妈，房子我们有办法，您就放心吧。您和我们一起住，是我们全家的福份！”

果然，春节前一个星期，大伟小两口把李老太太接到了装饰一新的三居室。母亲刚一进屋，大伟就朗声说道：“咱们这就叫‘三代同堂，喜气洋洋’！”小宝拍着手欢呼起来，全家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当晚，老人躺在在舒适的新床上，百感交集。她拿出手机，就像面对着自己从前的老伴儿一样，轻轻地、喃喃地絮叨开了：“老李，咱们好福气啊，趟上了这么好的儿子、儿媳妇！可惜你走得太早哇……可你也高兴不是？以前都是听着你打呼噜我才睡得安稳，可打今儿起，我就用不着你啦。现在这个家，人气旺得很，我心里踏实着呢。再说，咱也别让孩子听见替我揪心了！”这些话，都被悄悄站在门外的大伟和惠英听得明明白白。

两人踮着脚尖跑回卧室，大伟长舒一口气：“这下不用担心了！”

“大伟，咱们这算‘听墙角’，好像不太好吧？”

“嗨呀，你想太多了，咱爸那不都那个什么了吗……再说，特殊情况要特殊处理嘛！”

惠英点点头：“对，关键是得确保把咱妈那颗心焐热了！这是目的，手段什么的不重要。”

大伟含情脉脉地看着惠英：“英子，好老婆！你说我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得了你这么个宝贝！”

“去去去，鸡皮疙瘩掉一地！”

李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她打心眼儿里感谢儿子媳妇为自己做的一切。母慈子孝，如今，惠英逢人就说：“家有老，是个宝。”幸福满满的样子。大伟更是心怀感恩，他觉得，这辈子最爱的人都在他的身边，自己是最幸运的，从此更加意气风发。小宝又能和最疼自己的奶奶朝夕相伴了，快乐得像一只小鸟。谁不羡慕这一家人呢？

钱是赚不完的，父母的心更是伤不起的，不要让他们只能靠回忆亲情度过晚年。现在的老人缺的不是金钱，而是相依相聚的天伦之乐。亲情需要时间，最孝莫过陪伴。

呼噜声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