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千年后，在我栖息的那块礁石上，仍然矗立着我的雕像。
人们都传说我化作泡沫沉入海底，也有的人说我化作云彩升上天空。比烟花灿烂。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在最后的那个清晨，所有的姐妹减掉了她们留了数百年的头发，和珍贵的人鱼泪换来巫婆的匕首。
只要我用那把匕首，刺进负心人的胸膛。用他的鲜血染红我的双腿，我就会恢复人鱼身。
我最终没有把刀送进他胸膛，不是因为爱，而是看透。
这个男人一直在我和公主之间摇摆不定，他既贪恋公主富可敌国的背景，又舍不得我貌美如花的颜值。
他并非出于爱。世人都将他描绘如此深情，他们也同当初的我一般，被他的容颜迷惑。
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不过和天下男人没什么两样。未见高明。
我记得，在我当初做出选择，巫婆曾问我，值不值得？
那时的我，眼里只有他的投影，看不见自己。
事过境迁，谈不上什么值不值得。
谁年轻时，没遇到几个人渣？
我只是枉活了几千年。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财富，他不知道，在海底，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随便一件都可以换那一个国家。
他和公主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公主得意洋洋，她甚至把我当做婢女使唤。
是，我此时是她手下败将。愿赌服输。
我不是输给了她，而是输给了人心。
女巫早就告诫我，这世界唯人心难测。
这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爱。
她的眼里有挥不去的沧桑和落寞。
她也爱过，人神殊途，她看着那个男人，用这世上最利的利器，狠狠刺伤她。
她带着伤心离去。
容颜一天天衰老，嗓音日渐沙哑。
再也不复当年风采。
原来，女巫才是天下头号伤心人。
我递上一条手帕，那是我在王宫王子故去的爹那里偷来的。
女巫怔住了。她对着手帕嚎啕大哭。
她的眼泪染红了手帕上的画像。
她流光了眼泪，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她枯槁的双手渐渐恢复生机，她的皱纹慢慢淡去。
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容光焕发，脱胎换骨的人。
我海底世界第一美人的名号该拱手让人了。
原来女巫真正的面容这样惊艳。
原来他一直保留着。女巫喃喃地摸着那条手帕。
那不过是一条最简单的手帕，为何女巫……
难道？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一切。
她把所有的委屈化成眼泪，我明白，她此时已经原谅了伤害她的那个男人。
女巫说，她准备离开了。
我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她把声音还给了我，并且替我恢复了鱼尾。
但是我不想再说话，我也不准备再回到海底。
那颗属于人鱼的琉璃心已经出现裂痕，再也难修补。
女巫冲我挥手告别，我微笑，心里默默地念，再见。
再见还有另一层含义，再也不见。
我对着海的另一边，那个我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到达的地方，那个宫殿，曾经住着我一个爱过的人，他已经同我的昨天一起埋葬。
我在一望无边的海里漫无目的地游，内心尽管无比怆痛，但是我告诉自己，不必回头。
爱过的，恨过的，都烟消云散。
尘归尘，土归土。
再见。
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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