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哥万岁,七千元七千元,满眼都是小星星,我在天空放光明……”
阿南将金额如数报备,显然这时候他还太年轻。
“链链你唱歌真好听!”
“可是,我们的计划不是一万元?如果这样的话行程恐怕有些困难。”
“我们每人再拿出一些,计划要改一点,车把计划你做吧。”车刹说。
不管你做什么事总会有不同的声音,不管你是竭尽全力还是差强人意,大家永远只看到结果,却没有人问你经历了什么,累吗,辛苦了,尽力就好。但这对阿南并没有什么,甚至这次是受白眼最少的,没有收获的付出、没有赞赏的努力、没有希望的绝望,这在高中阿南就经常训练了。
阿南的县是一个富裕县,除了考试成绩不好什么都好,为此县长几年没升迁。一次县长去K歌听说南乐一高前校长不错,就吩咐秘书这个校长我要了,秘书连夜驱车去南乐县把南乐一中老校长请过来。老校长上任那天,为了表示支持工作全县两大班子都到现场祝贺,由此可见我们中国官员在全世界是最齐心协力的。老校长确实有本事,履任不到一个月就把整座学校都盘活。那段时间是疯狂的,用阿南的话来说他们全被猪油蒙住眼了,两眼一睁开始竞争,两眼一闭就是休息,吃饭三分钟,路上都是狂跑着,体育专业学生水平都在莫名中提高了,整天嗷嗷着“提腰干三年,清华北大和复旦”、“吃苦一阵子,享乐一辈子”,并且每个班都有自己的口号,墙上、地上、电线上全是排名和分数,好像一瞬间大家都变得热爱学习了,为什么,因为校长是这样想的。
而那时候的阿南不幸在学校门口小书摊儿买到一本书,是鲁迅杂文集,人说“鲁迅的书有毒”可见是正确的,刚开始读鲁迅,他的眼中还能有“分数”,后来又买到了尼采文集、《论美国的民主》、《哲学的故事》、《西方哲学史》,就不学习了,可见禁止非新华书店卖书也是正确的。从此老师上课他在看课外书,老师不上课他还在看课外书,一次校长检查他们班,看到只有阿南一个人安静趴在桌上在学习,就过去拍拍阿南的肩膀对身后的班主任说“这个学生不错”,可能这就是阿南还能在那样一个学校活着毕业的原因了。只是让阿南不忿的是别人努力考试能坐01室,他努力考试越坐越倒数。
“思想的改变是很难的”,这句话曾让阿南产生过很长一段的困惑,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新校长履职不到一年时间大家就一个思想了。不是思想的改变是很难的?这件事的解决是一天阿南半夜被尿憋醒上厕所,窗户没有关,一阵寒风吹来阿南一个哆嗦就想通了:思想的改变是很困难,但这不限于权力,因为阿南一直认为只有文学才能救国,而在改变思想的手段中文学恰恰是最势弱的,因为它不像政治一样可以不听从就割下你的脑袋,也不像经济一样不听话就使你家破人亡,它是建立在一种与你最弱影响下的自主选择,它不能杀掉你,也不能使你丢掉工作无法养活自己和家庭,它只能靠自己的脉脉温情感动这个冷漠世界,所以在大家看来搞思想的都是傻的。
但下一刻阿南的眼睛有点湿润了,因为车刹发来一条私人消息:辛苦了。瞬间这些日子受的一切苦都变得值得。阿南觉得车刹应该是瓜子脸。
日子总在忙碌中飞逝,转眼间就到七月,阿南考试了。
阿南不得不放他的计划拿起课本背答案。答案本不用背的,奈何阿南从来就胆小,一到考场双腿就打颤,小抄往往还在酝酿中就破产。一次阿南就见有个女生将答案贴在大腿上都被老师掀起裙子撕了下来,更是吓破小心肝。虽然他知道,老师的重点是“撕”不是“答案”。南妈妈说,阿南最大的缺点就是胆小,小时候淘气去人家苹果园里摘苹果,让我一吓说人家逮到你先用鞭子打三天,然后装在苹果篮里一起卖掉,家人找都找不到,就三天不敢出家门。由此可见阿南胆小是有原因的,胆大的吃鱼吃肉,胆小的就只能在这儿老老实实背答案。
中国的教育就是这样,下紧上松,毫不顾忌人才成长的规律,这也可能是中国人老喜欢争第一。但中国的文化从古以来就是功利主义,试看《论语》和《礼记》,无一不教人克己复礼、强者为尊、与人为善,《老子》五千也是教人“柔弱胜强,鱼不脱于渊”,把别人捧高,把自己放低,人家自然看不到你。看不到了也就没有祸端。中国科举制从某一个层面来说也是斯巴达主义,不同的是斯巴达控制的是肉体,我们控制人的精神,所以中国人民最吃苦耐劳,不到活不下去绝不起义,鲁迅《狂人日记》“也有衙役占了他的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债主逼死的”却还要“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就是证明。思想统一自然不会有怀疑,所以我们一直嘲笑三胖却从来不曾想自己。思想是本质,教育就是载体,国父先生就说“中国的科举制是世界上最好的”,除此一传统原因外,纵贯大中初小的体制又是另一个原因,官员想升级必然有成绩,成绩就是学生的人头,一本二本重点专科是多少;而学校老师拿着固定工资还可以对着学生颐指气使,你这个傻逼;社会上的门缝看里人只看到文凭,都织构成中国教育一层层线衣,大家想要脱下来赤膊上阵,第一面对的就是家长的蒲扇大巴掌和自己。
没有改变现实的力量支撑,也没有改变现实的思想支持,如同搁浅的鲸鱼,大家只能按部就班光荣成为社会主义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没有自己。这就是中国的“特色”教育。
这就是阿南对中国“特色”教育的全部看法,可见他能来大专是有原因的。
这天上午,阿南终于在紧张和激动中走下考场,其实他也没有多太费力,阿南专业只考两科新闻传播学和大学英语,大学英语时候他还睡过去,以致交卷时候监考老师一推眼镜对阿南说:“小伙子你睡觉时口水流了一地”。
收拾好行李下午就可以回家,一切也都按计划进行,他这次回去只需在家睡两天就可以开始这场伟大的旅行,阿南想着。一缕阳光从车窗外射过来,打在阿南的发梢上,旁边的女生看他一眼,身子不自主向外挪了挪,这小子可能有点傻。客车在高速上飞驰,如同天边的一抹流云,翱翔在这平原大地。
“阿南,回来了!”
半步跨在家门,阿南就看到了母亲笑容可掬的样身影,“妈,你的耳朵能不能不这么灵,想吓你一下都不成。”
“你个臭小子,和老娘斗!”
阿南无语,想了又想这也不能还口,只能跳过去说:“有没有吃的,我快饿死了。”
“饿死鬼投胎。”母亲说着拿来两个苹果和几块蛋糕递给阿南。
阿南嘴里啃着苹果,心里突然难受,知道这是母亲知晓他要回来而买的,因为母亲从不吃苹果。
“妈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儿子不对你好对谁好。”母亲说。
吃过晚饭,阿南坐在厨房看着母亲刷碗和她聊天,从他懂事来这就成了习惯,虽然都是母亲一个人独自发言,但她还是很高兴。其实父母的要求很低,只希望在他们说话时我们能够去听。昏黄的钨丝灯照在六平米的小房间,格外温馨,阿南坐在矮凳上,托着腮帮听母亲说着村里的大事小情、家长里短,呵欠连连。
“臭小子,都不知道替我刷刷碗。”
“哎呀,我手疼!”
在家的时间是睡觉,南妈说阿南有福,在家睡上一周头都不扁,阿南说小巫见大巫。车刹他们也陆续放假,阿南伸了伸懒腰又钻回去,知道该出发了。
一个明亮的清晨,阿南收拾好行装,跨上自己的战马,在旭日东升,霞光弥漫中开始这场伟大的旅程。
“妈我要去打工。”
“什么时候去?”
“现在!”
“你骑车干嘛?”
“同学用。”
“带钱了吗?”
“钱拿了,行李收拾好了,这些就够了,和我同学一起十几个人呢,跟着他爸,我走了,到了给你打电话,再见,别送!”
………
阿南一溜烟儿消失在村口,家长总是太麻烦,每次离开的时候他都恨不得偷偷半夜走。这并不是对母亲讨厌,也不是对家烦,相反的是阿南是一个念旧的人。曾有同学问他离开那么久你想家吗?阿南说不想,大家拜服一看阿南将来就是做大事的人。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阿南还有下半句话“一回家就不想回来了”。阿南讨厌离别,尤其是和母亲离别,因为每次阿南要离开的时候南妈总会给他弄一顿丰盛的饭,并且说:“吃吧吃吧,吃饱了不想家。”怎么听着阿南都像死刑犯。
离别不必太庄重,因为我们太深情。或许匆匆更好,没有了时间话别离,也就没有时间去伤感和深情。风吹乱他的发,树疾驶在身后,道两旁金麦飘香,阿南终于上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