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叶柚子
林洛面色凝重，她盯着屏幕上的辞职信，迟迟不敢按下发送。
手机信息提示声响起，是妈妈的——洛洛，这个月的生活费什么时候打给我们呀，你爸，医院又催交钱了......
林洛扫了一眼，咬咬牙，关掉了电脑页面。
她承认，她怯懦了。这大半年来，她已经换了三份工作，她不能再辞职了。
组长林夕带着一眼脸笑意走向她，“洛洛，这次方案也有你的功劳，以后继续合作呀。”
林洛收回思绪，有些艰难的扯出一丝笑：“哪里，还是前辈教得好。”
林夕一脸欣慰，“那我先下班啦？”
林洛赔笑：“好。”
直到林夕转过身，林洛才收回笑，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大概自己都受不了这个虚伪的自己吧。
可要是搁以前，林洛定是要闹到董事那里，大肆的告诉所有人，那方案分明是她一个人熬了几天的通宵赶出来的，她林夕，不过是动了嘴皮子，说了句——洛洛，我们组的方案差你一个人了，你快点。
可当她的方案被提名表扬，林夕第一个站出来，羞涩地，谦虚地，接受了周总的表扬。
林洛就站在那里，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说出了真相。
是那前车之鉴告诉她，说出来的后果只有她滚蛋。
因为高傲的林洛不屑于与这种人在一起工作。
可是她不敢吱声，她心里清楚得很，她需要这份工作，是非常需要，是比由着自己性子来还需要。
这是第一次，二十四岁的林洛，年轻气盛的林洛，高傲得像一只白天鹅的林洛，低下了头，准确的说，是向生活低下了头。
林洛在下班的路上，把钱给妈妈打了过去。
随即电话就来了，是妈妈：“洛洛，你现在干的工作还好吧，你别把自己弄得太累。”
“好，我知道了。”林洛走在路上，看着这座城市的霓虹灯照在她的脚下，她沉默了一会：“妈，我好像，会说假话了，也会假笑了。”
那边久久没有回音，林洛又接着：“妈，我没事，这样，也没什么损失，至少不用睡大街。挺好的。”
“洛洛，你，这个...”那边声音有些哽咽，林洛立马打断：“妈！你放心，就这一次低头，我是你女儿你还不了解吗？下次不会了。”
这确实是林洛干的最长的一份工作。三年了，眼看着老人新人升职加薪，林洛还是那个林洛，小职员林洛。
有人笑她：“林洛，你那个位置，都快被你坐出茧了。”
林洛笑笑，没回话。
林洛的能力不比那升职的人差，不过，少了些圆滑，只知道一根筋的磕在文案上，有时还会被小组长直接利用。
林洛只会赔笑，毫不计较。
也有好意的有人指点她：“洛洛，你过来我和你说，咱周总最爱喝酒了。”
林洛笑笑，摇摇头。
她知道别人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愿意。
林洛固执地又撑过半年。父亲下病危通知书的那天，林洛觉得世界都崩了。她想，如果不是她固执地不肯讨好别人，就不会到现在的没有钱给父亲做手术的地步。
她一个月工资除去自己的生活费，房租水电费，还有按月打给父母的，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林洛双手拿着那张病危通知书的时候，觉得这张薄薄的纸好像有千金重，重重的压在她的双手，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头。
“你们家属同意手术吗？”医生的声音冷冷清清，像极了这个社会不会对你抱有一丝同情的样子。
“我们，再考虑几天吧。”妈妈看了眼呆呆地在一旁的林洛，有些难以启齿，她自己的女儿，她太清楚是什么模样了。
林洛缓过神，语气决绝：“不用考虑了！做！”
里面的人是她的亲爸啊，无论怎么样，她都不可能丢下不管不顾的。
林洛在一个朋友那里拿来了两瓶上好的酒终于还是敲了那扇“升职”门。
屋内的林洛，笑吟吟的，声音谄媚：“周总，我路过这里，正好买两瓶酒来看看你。”
周总一看那两瓶酒，眼睛都直了，笑呵呵：“啊好好好，你叫什么？”
林洛觉得可笑至极，他在她的手下工作三年了，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竟然因为两瓶酒，就能让她翻身。
“林洛。”林洛还是笑，小心翼翼地：“周总，我想提前预支两个月工资，可以吗？”
周总放下酒，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洛，才道：“好。”
林洛出了屋子，吐了口气。
这是第二次，二十七岁的林洛，成熟稳重的林洛，高傲得像一只白天鹅的林洛，又低下了头，更准确的说，是再次向生活低下了头。
周总没有食言，第二天，林洛就把预支工资打到妈妈的账户上面。
“我问我们周总预支了两个月工资，前期的钱应该够了吧，不够再和我说。”林洛安抚妈妈。
“你，去给周总送酒了？”妈妈想不到，这三年里，其实她早就劝过林洛，在职场里面，圆滑世故点总比你呆板固执要讨喜得多。
林洛抿嘴，“嗯，两瓶酒能预支工资，挺好的。”她舒一口气，又接着：“不会了，就这一次。”
一晃眼，五年过去了。这时的林洛已经嫁为人妻，相亲认识，一见如故，倒也合适。
婚后不久就生下一个女儿，林洛辞职做了家庭主妇，想来也有三年了。
丈夫也只是个公务员，工资养活一大家子，勉强算是够。
父亲的病还是老样子，手术之后也还是药物维持着。
那天，林洛去菜市场买菜。
“这菜怎么卖？”林洛温声指着菜问面前的卖菜大妈。
“四块一斤。”大妈很是热情。
“能不能便宜一点。”林洛想起以前妈妈在菜市场砍价的模样，学得还真是有几分像。
“我看你这姑娘年纪也不大，怎么这点小菜还要和我斤斤计较呢。”大妈的脸色变得也是够快。
林洛赔笑，讨好似的：“能不能便宜一点。”
大妈不耐烦：“好好好，真是，就这点小菜还要和我砍价，三块五行了吧。”
这是第N次，三十三岁的林洛，温柔贤惠的林洛，不再是一只高傲美丽的白天鹅，又，又低下了头，更准确的说，是又，又向生活低下了头。
林洛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突然，突然好想给妈妈打电话。
她想说，她终于还是变得虚伪，圆滑世故，斤斤计较。这是二十四岁之前的林洛最最最讨厌得样子，现在，那些曾经最讨厌的东西已经完完全全侵蚀了她。
现在，好像真的，一切，都挺好的。
只是，她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真诚，桀骜不驯，不屑一顾的林洛。
写在后面：有人说，成长最可怕的不是孤独，而是变成了当初你最讨厌得样子。二十出头的我，也很怕，我讨厌世俗，也真的怕被现实逼成世俗的模样。谨以此文，献给那个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的你。我想，唯有努力，变得优秀，才能让世俗追不上你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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