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书云:“上蔡尝问:‘天下何思何虑?’伊川云:‘有此理,只是发得太早。’在学者工夫,固是‘必有事焉而勿忘’,然亦须识得何思何虑底气象,一并看为是。若不识得这气象,便有‘正’与‘助长’之病。若认得何思何虑而忘‘必有事焉’工夫,恐又堕于无也。须是不滞于有,不堕于无。然乎否也?”
所论亦相去不远矣,只是契悟未尽。上蔡之问与伊川之答,亦只是上蔡、伊川之意,与孔子《系辞》原旨稍有不同。《系》言“何思何虑”,是言所思所虑只是一个天理,更无别思别虑耳,非谓无思无虑也。故曰“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云“殊途”,云“百虑”,则岂谓无思无虑岂邪?心这本体即是天理,天理只是一个,更有何可思虑得?天理原自寂然不动,原自感而遂通,学者用功虽千思万虑,只是要复他本来体用而已,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来;故明道云:“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若以私意去安排思索,便是用智自私矣。何思何虑正是工夫,在圣人分上便是自然的,在学者分上便是勉然的。伊川欲是把作效验看了,所以有“发得太早”之说。既而云“欲好用功”,则已自觉其前言之有未尽矣。濂溪“主静”之论,亦是此意。今道通之言虽已不为无见,然亦未免尚有两事也。】
上蔡,就是谢良佐,师从程颐、程颢,他是河南上蔡人,所以尊称他为上蔡。伊川,是程颐的别号。宅于河南嵩县东北耙耧山下,地处伊川,故称伊川先生。
道通来信说:“谢良佐曾经问程颐老师:‘天下有什么事情可以思虑的呢?’程颐说:‘是有这个道理,但是对你来说,感叹得太早了。’做学问的功夫,肯定得做到‘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还得知道何思何虑的气象,要一起看才行。如果不知道这种境界,那就有‘预期有效’和‘拔苗助长’的毛病了。如果知道何思何虑而又忘了‘必有事焉’的功夫,恐怕又堕落于虚无的状态了。必须要做到不滞留于有,也不要堕落于无的状态才行,是这样理解吗?”
你这样说也相差不远,只是还没有彻底的领悟。谢良佐的问题和程颐的回答,也只是他们两个的意思。与孔子《系辞》的原意还有有不同。《系辞》说“何思何虑”,这是说所思所虑只是一个天理,除却天理以外,就没有别的思和别的虑了,而不是说没有思和没有虑,所以才说“殊途同归,百虑而一致,天下有什么其他的思虑啊”。说了殊途和百虑,怎么可能还说没有思虑呢?心的本体就是天理,天理只有一个,还有其他的需要思虑的吗?天理本是寂然不动的,本来就是一感就通的,学者用功虽然是千思万虑,只不过是恢复其心之本体而已,不是用自己的私意去安排思索。所以明道说:“君子的学问就是廓然而大公的,物来而顺应,不需要隐蔽躲藏。”如果以私意去安排思索的内容,那就是用自己的智去耍小聪明。何思何虑正是要下的功夫,在圣人那里就是自然就懂的,在学者那里,就是勉而行之。程颐一定是把何思何虑看作是效验了,当目的地了,所以才有发得太早的说法。既然已经说了“想要好好用功”,但是又自己觉得没把话说清楚。濂溪就是周敦颐,他有“主静”的说法,也是这个意思。今天道通的来信,虽然也有些共识,但是未免把功夫和本体看成两件事了。
何思何虑不是不思虑,而是思虑一致,都归到天理那里去了。此外,我们用功不是瞎用功,而是下惟精惟一的功夫,每时每刻每事都按照既定规则一以贯之,尽管过程中会有无常、动荡,甚至混沌,不要意必固我,还需要脚踏实地,集义而生,而不是义袭而取。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