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童姝是从初中部直升到高中部的,中考前的几次考试都很好,她也没什么野心到省会城市和更顶级的学生挤破头争第一。
她几斤几两,她自己知道。
因为升学问题,吴童姝和父母发生过几次争执,到最后她也没妥协。但她回忆起这段脸红脖子粗的叛逆时,心里只留下庆幸。
没有这次的据理力争,就不会有值得装订在人生回忆录里的那三年。
吴童姝自上学读书以来,因为自己的名字闹过不少尴尬事。尴尬的不是她的姓名,是喊她名字的人。周绩就是其中一个。
高中第一天,吴童姝因为报到比较早,被老妈的同事也就是她高中三年的班主任使唤去打扫教室,顺便在黑板上写“欢迎新同学”。
忘了说一句,之所以班主任是她老妈的同事,因为吴童姝同学的老妈是这所学校初中部的老师。
等于说,她刚从直系亲属的监管中挣脱,又马上要被老妈的眼线时刻扫描。
吴童姝早就知道,在她不能敲开高等学府的大门前,她不会有真正的自由。身体和心理,都不会。
她认了,也习惯了,所以对她而言,在老师面前扮演乖学生,本身没有任何难度。
她满脸堆笑着对班主任的要求回答:没问题。
个屁。
她心里加了两个字。
到新教室后,已经有几个人聚在一起拘谨地履行社交礼仪。几张陌生的面孔,在听到开门声后,动作一致地望向门口,表情一致地向她露出不咸不淡的微笑。
吴童姝扫了一眼,很好,都是标准的好学生形象。女生短发黑框眼镜,男生寸头高度近视镜。
不过,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厚重且丑到自惭形秽的黑书包,一身不张扬也不太显老气的运动装,有点不搭但她很喜欢的白色帆布鞋,当然还有好学生标配的近视镜。
吴童姝心里抵触这种初来乍到,你来我往的对话,但她不再是不懂规矩的小学生,社交该有的步骤,她一步都不能少。
她正在门口想着开口第一句,背后的门重重砸她背上,她正要回头看是哪个挨千刀的,头顶上传来一句:妈的,怎么这么热啊?
吴童姝从小被教育要谨言慎行,要彬彬有礼,要笑不露齿,要克制情绪,还有——不准说脏话。
她心里不服很多大人的礼教,唯独爆粗口这一点,她一百万个拥护支持。
说脏话,天呐,那么刺耳那么破坏形象的事,吴童姝说不出来。
为此,吴童姝将动不动爆粗口的人,严格排除在自己的朋友圈之外。她的朋友可以成绩差,可以脑子笨,甚至可以是学校小混混,但绝不会是一口一个“他妈”“你他妈”的人。
可想而知,吴童姝在背后受创伤,耳朵也受污染后的反应是什么?
哪个孙子这么粗鲁啊,你他妈找死吧?!!
吴童姝心里闪过这完整的一句话后,吓一大跳。
我怎么能骂人?我怎么会说脏话!心里想也不行,不准!
心里分秒必争地挣扎纠结着,身体却很敏捷地倚上离她最近的课桌,这才避免当着新同学的面摔个脸朝地。
她一个大回头,恶狠狠地回头。她往日的修养全被这门的撞击,甩到了姥姥家,连眼里本来能伪装出的“没关系”都无法呈现。
“嗨,你好啊。”
吴童姝怒气还没发射出去,肇事者往前一步,笑意溢满整张脸,率先问好,先发制人。
只见对面男生低头直视自己,眼神毫无闪躲,更无愧意,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是他送给新同学的见面礼。
吴童姝看到他无辜中带着满不在意的神情,胸中怒火像除夕夜里喷薄的烟火,瞬间升到头顶,她甚至看到被炸开的根根竖立的短发。
可是有什么办法,对方笑得那么“我不是故意的”,吴童姝只能打起精神,心里打着太极,默念“谨言慎行,彬彬有礼”,总算能冷静地回视。
“…你好。”
吴童姝这次看清楚了,对方高出自己一头,那也不是普通的一头,顶着的是略带酒红色的发梢。不是常见的板寸,她也叫不出那是什么非主流发型。一身潮牌,她只在专卖店见过LOGO,一大堆英文,她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反正她作为学生,一直被灌输的是别的东西。她只需要知道鲁迅弃医从文的动机,只要知道立体几何辅助线怎么画,温带亚热带季风气候有什么特点,中高考不会考看图识名牌。
吴童姝明白了,这位出场方式就不一般的同学,也不是一般人。
不是聪明过人的小混混,就是花钱进好班的富家子弟。
都不是什么善茬。
吴童姝考量一番,自认“惹不起惹不起”,哑巴吃黄连,死往下咽吧。
她也不想在这个门口继续傻站着,被这么多人死盯着,实在没有所谓女主角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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