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有点像是与自己的一种对谈。中午和同事在食堂聊天,说到工作之余何为真正有意义的事。我想,何为“意义”,毕竟因人而异。一己之见是,除却那些为提升职场工作技能的专业书籍,想要让自己的心思变得纯净,可多读书,尤其是经典的艺术理论、美学著作与古诗词;想要让自己的心思变得更冷静,可多看电影,多去别人不一样的人生里串门,观望这广袤而又纷繁的平行空间之中,折叠穿梭着的不同人群。
带有审美倾向的好文字,是滤除掉浮华的尘滓之后,那一番凝而不滞的精华。一本好书,有时候是作者想达到,却未必可以达到的理想彼岸。我们难以苛求所有作家都能做到知行合一,德艺双馨。你比如胡,他的文字总被批做“耽美“之风,华丽柔绵——但我亦相信,他提笔写作之时,必然也有诚敬的吐露之心,所以才会有一番“与天地往来”的跌宕自喜。不管与现实生活有多少背离,这是他构筑的,文字的理想王国,彼岸的桃花盛开。它有它的纯净甘甜之处,恰如他纵然是个“历史罪人”,却也不会全然没有可爱善良的星火之处。
重要的是读者自身的感情与理智——我们要欢欣鼓舞文如其人的可能性,也要坦然面对文不如其人的可能性。重要的是,你自己希望汲取到什么,又有能力规避掉什么?扯远一些,犹如王菲在歌里唱:“一个一个偶像不过如此,沉迷过的偶像一个个消失”。文字有幻境与胜境之分,你要学会赏识它的美,也要承认它的高度唯美性。读书越多的人,越接近理想主义,这与书中构筑的文字乌托邦,接近无瑕疵的价值审美,是有一定关联的。所以有时候要把自己放进去,也要把自己抽离回来。吴伯凡先生说,所谓“入戏要深,出戏要快。”
再者,人人皆可写作,并无高玄秘技所言——卸下那些浓墨重彩,就那样与自己的赤诚相对,无非是说点交心的话而已,尘世间,太多不可与人言,倒非谨小慎微的防备。而是因为,不管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还是“言者有意,听者无心”,你总会求一个“懂”字。既然有所求,就难免有失望。所以不如不求,言语在自己的心海中沉浮。宁静真诚的文字,不是凛然又指向性明确的好为人师,更像是喃喃的自语,自驾的一叶扁舟。途中偶有同行者登船,相伴一程,哪一日起身告别,也是一种自然的圆满。
再说说电影。好的电影,则像一把人性的解剖刀,还原出那一个血淋林的灰色地带,你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上无数平行空间中错综复杂的好坏莫名,成功的导演不会给出主流意识形态下界限分明的非黑即白。他们大部分时候充当的是一个偷窥者与入殓师,在纸糊的人性之窗上撕开一个小口子,电影看得越多,你包容这个世界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强——在看似边角毛料的不同命运版本之间,投射出某一个切面的你,这将教会你:不以主流自居,不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完美自居,不以凡事只有一条单行道上的准则自居。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以迥异你的方式存在着,只要存在,就有它的合理性。
阅读、写作、观影,其实这些盘旋于你内心世界的精神活动,真正沉浸其中的那一瞬,本质上,都是孤独的。傅雷在他的家书里写:“赤子便是不知道孤独的。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创造许多心灵的朋友。”人藉由阅读,写作,观影,于无限的虚空中结交有趣的灵魂,真的是一种结结实实的遇见。而近来我更喜欢的一句话是:“建设比见证更重要。”忘记是谁人说的了,亦有醍醐灌顶的一种浇灌。这孤独,要自我凝结成果实,要创造一个世界,创造许多心灵的朋友,才会具备掷地有声的斤两,砸向某个定律的可能性——它不是自闭的情绪,不是无水源死循环的孤岛,你的作品就是你的果实,不必喧嚣搅闹,让它自然而然地荡起轻舟,泛开涟漪,不管它可以抵达多少人,拨弄多少人的心弦,你的孤独若可以有所产出,就是阿多尼斯的一座丰盛花园。
真正的孤独,是尊崇自己的内心,以自己的见识与心思去播种,坚持去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以作品与世界对话,盛开出自己的气象。当然,我们并没有含着金钥匙出身,很多时候都在为生活做准备,而非真正地在生活。这是一个现实,但这样的现实也并不见得有多么逼仄和可怕。生活,是一种修炼,生存,何尝不是一种修炼?工作与生活理想的交相辉映是少数幸运儿的专属品,但我们依然可以通过修炼去让它们给予彼此给养,有时候是精神,有时候是物质。
“不驰于虚名、不鹜于虚声”,重要的是创造。破除无所事事或者自我怀疑的焦虑,最好的方式也是创造。
没有果实的孤独,终究是虚无的。这更像是一种理想主义者的懒散逃逸,你沉浸在乌托邦的真空世界里,却丧失了在孤独中与琐碎、重复、倦怠、枯燥、中断、失误正面交锋的勇气,更丧失了从孤独赋予你的独立时间,空间中炉炼黄金的宝贵机会。你要持续地创造属于你的作品,以上天赋予你的表达介质,不要辜负它,不要怀疑它,不要满足它,让它变得更有韧性与扩张力,静水深流的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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