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是魔鬼

刘邦得到韩信的精锐部队后，士气大增，对项羽卷土重来。

他领兵来到黄河边，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仰望，一只乌鸦从天边飞过，发出的叫声划破天地寂静。回想前些日子自己为躲避项羽的攻击，从彭城逃到荥阳，再从荥阳躲到成皋的狼狈，恨得直咬牙。如今跟韩信“借”了精兵，以洗血耻，与楚军决一死战。

郎中郑忠知道刘邦的想法后，前来劝阻。建议他采用防卫战，在小修武高筑营垒，深挖壕沟，不与楚军正面交锋。派将军刘贾、卢绾率步兵两万，骑兵数百，渡过白马津，协助彭越进军楚地。

彭越命手下人趁月黑风高之夜，潜入楚军营地，放火烧了楚军屯积的粮草，以破坏他们的后备基地，让项羽的部队无法及时得到军粮补给。采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除了坚守自己梁国的土地外，还对楚军进行各种“骚扰”。

项羽起初觉得彭越没多大出息。自己是个打硬仗，到哪儿都能把对方弄得一败涂地，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楚霸王。像彭越这样背后下软刀子的伎俩，不屑于干。

但后来彭越经常对项羽的运粮部队，一阵打二通扰的，有的粮食被他全部抢走，有的能剩下一些，却不够填肚皮的，这让项羽很不爽。他本想和刘邦在荥阳继续较量下去，没想到彭越打顺手了，一口气拿下梁国附近的十七个城池。

听到这个消息的项羽坐不住了。他在军营里来回地走着，郁闷地想：我要亲自出兵了，把这“彭游击”打个稀巴烂，免得他总在我背后挠痒。这痒就像身上的跳蚤，虽不致命，却叮咬得人极其难受。好不容易得来的成皋城和敖仓，它离荥阳很近。又是我军的粮食基地。这么重要的地方，我找谁来看守呢？

项羽陷入了沉思：唉！腹背受敌，疲于奔命的局面怎么会在我项羽这里出现？自己的手下太弱了，都像面团人似的，没有几个能打胜仗。眼下我得找个能信任的人来看守了。

他的脑海闪现出曹咎老实厚道的样子。对，曹咎的忠心就如他的模样，让人踏实。当年我项氏一族还没起兵时，叔父项梁犯了事，让人逮到监狱里了。就是曹咎写信给栎阳令司马欣，把叔父弄出来的。尽管曹咎的能力不够，但他绝对值得我项羽家族信任。这个任务就交给他吧。

把大司马曹咎叫到跟前，项羽表情严肃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明天将出发，去收拾那个游击战狂热爱好者。你要谨慎把守成皋！即使汉军来挑战，也千万不可应战，死守在这里，不要让他们有东进的机会就可以了。我十五天之内必能平定梁地，到时再与你会合。”

曹咎听了，虽知自己不是打仗的料，但只是死守不动，这点还是能做到。他跪下承诺，保证完成任务，死也要等楚王回来会合。

附近的荥阳城交给钟离眛看守后，项羽就出发了。

项羽这边一走，那边的刘邦马上就知道了。他暗自高兴：项羽你在时，我们是打不过。你一走，我们就厉害了。他马上召集几万兵马，迎着萧瑟的秋风，浩浩荡荡地向成皋城飞奔而去。

成皋城外，刀光剑影，刘邦的部队威风凛凛，整装待命。战马嘶鸣声随着晨风不断传入成臬城，曹咎偶尔来到城楼上，像看戏一样淡定地看着刘邦的部队，心想：老子不出城与你打，我惹不起，躲得起。哼，你们就站着吹风吧，我喝酒去。

一连几日，城外人声鼎沸，城内异常平静。刘邦也看出曹咎想拖延时间，便召集手下谋士商量对策。如何让曹咎出城应战？张良说：“人在生气时，大脑会完全受情绪的影响，所做之事，会失去理智。”

“那我们就组团去骂他，羞辱他，激怒他。愤怒之下，他必出城交战。”陈平说完，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刘邦听了，想起项羽盛怒之下所做的几件蠢事。自己手下的谋士，不但精通谋略，还懂得利用人性的弱点，真是天助我也。

张良看着他们，微微地笑了。陈平狡猾灵活的处事方式。汉王虚心接受他人意见，一点即通的领悟能力，让人欣慰。这或许是自己愿意一直追随汉王的原因之一吧。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露出半边脸，和煦的霞光照着枯黄的树枝，树叶斑驳，透着明亮。大地似乎铺上了一层深黄色的地毯。寒风吹过，地毯最上层的树叶随风飞舞，宛如一群红蝴蝶与清风嬉戏，发出轻柔的细语。

曹咎躺在秋天的和风细语里，正呼呼大睡。

突然一阵叫骂声闯入曹咎的梦里，用力揪着耳朵，扯着他愤然坐起。曹咎甩了甩头，戴上盔甲，急步爬上城楼。只见城外几个汉军士兵，骑着高头大马，用长矛指着他骂：“曹咎，你个龟儿子，身为大将军，却做缩头乌龟。老子我看不起你....."

曹咎听了，脸涨得通红，用力地一拍大腿，重重地叹口气：“唉！奶奶的！随你们骂去，我当你们耳边风。”他愤愤然地走下城楼，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可他无处可躲，城外的汉军轮流交班，变换着花样，敲打着军鼓，有节奏地继续辱骂着。从他的祖宗八辈，到一家老小，全部“问候”到位，声声入耳，句句戳心。连续五天了，曹咎被骂得体无完肤，人格自尊全无。他寝食难安，如一只愤怒的狮子，在屋里乱转。他可以忍受汉军的谩骂，但忍受不了城内将士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仿佛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似有似无的笑，都是在耻笑他的无能，藐视他的威风。

曹咎忍无可忍，他大吼一声：“给我打开城门，我要去杀了城外那几个不知死活的汉兵。”

旁边站着的将士忙向前阻止他：“将军，你不记得大王出发前交待你的话了吗？这是汉军的激将法，你千万不能上当呀！”曹咎听了，瞪着眼珠子说：“我记得，可是......太憋屈了！"

那位将士接着说：“虽然如此，但大王一再告诫过你，万万不可出城应战，我们忍过十五天，等大王回来再作打算。你就咬牙忍一忍吧。”

这一番话让曹咎恢复了理智。他强压心中的怒火，气喘吁吁地冲下城楼，躲在房间里，以求耳根清净。

汉军营地的刘邦帷帐内，张良、陈平和几个将士正围坐在一起，美滋滋地喝着老酒，听着成臬城外前来的军情汇报，想着曹咎抓狂的冏态，不时哈哈大笑。

在梁地浴血奋战的项羽，全然不知自己的粮食重地已岌岌可危。他仍然坚信能在三面夹攻的情况下，任自己卓越的军事本领，无畏勇气而大获全胜。

他没有料到唇齿间吐落的话语，有时比手握的长剑还要锋利。这把他不屑的软刀子，正疯狂地刺向他的守城大将。大将已到无法招架的边沿。

成臬城外的汉军没有消停的意思，他们还一声高于一声地骂曹咎是胆小鬼，不配做将军，连出城门的勇气都没有，被后人笑话你是个龟儿子......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谩骂，不断地冲击，挑战着曹咎忍耐的极限。

曹咎如一座喷起的火山，压抑过度，终于爆发了。他带着一队人马冲出城门，横渡汜水，让刘邦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楚军刚渡过汜水的一半，一直潜藏在旁边的汉军听到一声令下，便向楚军发起总攻。把曹咎带出来的将士打了个落花流水。接着冲进成臬城，守在成皋城的楚军，群龙无首，乱成一锅。汉军不费吹灰之力，缴获楚国全部财物，笑逐颜开。

落荒而逃的曹咎与司马欣不约而同地地逃到黄河边，他们先是面面相觑，续而抱头痛哭。回想当年两人一封书信救项梁出狱。项梁叔侄一直记着他们的好，让他们呆在楚军这么多年，官至大司马，衣食无忧愁，享尽权贵。如今承蒙大王信任，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自己来办。只是守城容忍几日，怎么就没有做到呢？

这一生做对了一件大事，也做错了一件大事，这两件事都能决定许多人的命运，决定大汉对自己家族的爱恨情仇。冲动是魔鬼呀！没有脸面见大王了，让我们以死谢罪吧。

他们双双跪下，面向成皋城，仰天长叹一声，流下二行浊泪，决然地拔出长剑，扭头狠狠一抹。

一阵秋风吹过，高挂在树梢的黄叶飘摇而下，翻转着落在泛起血色的汜水河里，像一只只小船儿在水里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