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面积雪已经没过脚腕了,我搀扶着奶奶,手里提着我亲手叠的金砖,举步维艰。穿过茂密的松树林,在几棵树之间有一小块空地,我知道那就是安葬爷爷的地方。然而,大雪早已将那抹平。
我和长辈们给爷爷送钱,奶奶就在一旁念叨着爷爷,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说起来奶奶也怪可怜的,谁也没想到身体硬朗了的爷爷就这么扔下我们走了。
2015年,我刚上大学,新生军训期间母亲给我打电话说了很多事。我问她家里的情况,她支支吾吾的想隐瞒什么。我发觉有些不对劲,便追着母亲问。母亲似乎很犹豫地说出她本想隐瞒的事情。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她说,“你上学之后,你爷爷咳嗽出血来,去医院查出来是肺癌晚期。”
当时我听到这就话就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我的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我真的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宁愿相信是我耳朵耳朵出现了幻听。在我印象中那个身子骨硬朗,七十多岁了头发还没白的老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我又问了母亲一遍。母亲说,“孩子你别着急,你爷爷月末手术,十一你回来看看吧。”
放下电话,我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呆呆的望着对面的树林。我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不抽烟的爷爷怎么会患上肺癌。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一直是个坚强的人,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他和奶奶到了本该由儿女赡养的年纪却谁家也不去。他们自己养了二十几头猪,每天都要喂猪,时不时还要清理猪圈。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干这么重的活,周围人看着都很羡慕。
父亲和大爷总是劝爷爷不要再养猪了,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肯定会吃不消,爷爷和奶奶的生活费由他俩出。可是每次卖了一批,爷爷又和奶奶商量偷偷买了一批。长辈们拗不过爷爷只好妥协。
不光是养猪,爷爷还会在过年的时候杀年猪。不是用饲料喂养的猪肉特别好吃,邻居们都争相预约购买。因此我从小到大一直吃爷爷自己养的猪肉,那口感简直没得说。由于一连杀好几头猪,工作量十分大。到最后父亲累得都站不住,爷爷却什么事都没有。他还会开玩笑的跟我说,要把这个技术传给我,把手艺传下去。
每次杀完年猪爷爷都有不少的收入。有钱了的爷爷就会经常跟我念叨要带我去超市买零食。小的时候父亲就时刻叮嘱我,别给爷爷增加负担。因此我就会敷衍爷爷说我不想吃。每次我这么说爷爷都很生气,非要拉着我去。我是拗不过爷爷的,只好跟着爷爷去超市。
我始终都记得爷爷领着我回去时脸上的笑容,它好像固定在爷爷脸上一样,一路上没有丝毫改变。
十一假期,我放假回到家,那时候爷爷刚做完手术,据说手术很成功。康复的希望有很大,但当我看见病床上的爷爷时还是心头一酸。由于肺被切下来一块,后背插着管子,每当他呼吸时管子里的水忽高忽低。像每个做完手术的人一样,爷爷的脸色惨白,右手扎着营养液,不过他的精神状态还是很令人欣慰的。
家里人没有告诉爷爷病情的实际情况,只是简单的告诉他肺里面有血块,取出来就好了。
爷爷这些年来不时会有些咳嗽,就相信了我们编的谎言。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还念叨自己没那么严重,不像隔壁床那样切掉了一片肺。
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爷爷好像也很在意我们的感受。大夫要求他侧身躺着,于是他就侧身躺着安静的听着广播,从不像一些病人因为在病床上躺的烦躁而乱发脾气,甚至连一声疼我都没听见他喊过。只是吃饭的时候吃不下太多油腻的东西,每次见我给他带来肉,他就只是象征性的吃几口。
爷爷恢复的很快,在年前出院了。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从前一直没有珍惜过的团聚有多么重要了。
本以为爷爷是大难不死,该享享儿孙福了。不知道为什么,老天就是揪着他不放。
2016年五月,复查结果出来了,癌细胞没有根除,并且转移到骨头。爷爷最开始是自己去医院电疗,慢慢的医生建议他住院,爷爷又从家里搬回了医院。我感觉从那个时候起爷爷已经不再相信我们说的谎话了,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但爷爷从没想过揭穿我们,每天依旧是笑呵呵的接受治疗。
然而,这次住院后病情恶化的很快。
从最开始可以自由下地走动,到需要人扶着,最后右腿骨折,躺在床上已经动不了了。大夫要求我们每天都要给病人的肌肉进行活动,防止退化。
天不遂人愿,尽管对爷爷百般照顾,但终究赶不上病魔对他吞噬速度。渐渐地爷爷已经说不出话来,鼻子上需要带着氧气管才能顺利呼吸。医生也下了最后通知,已经无法治疗了,只能简单的维持。
那一阵子可以说是爷爷最痛苦的日子,如此乐观的爷爷也被病魔消耗得没有精神。目光呆滞,眼睛里早已没了神。
为了能让爷爷住得更舒服,又把他搬到家里住。家里的温度高,爷爷又喜欢看电视,爷爷的状态好像又逐渐变好了,也能张口说话了。
看到爷爷状态有所恢复,父亲想鼓励爷爷。“爸,你好好养,要是你过年还能这么好,我就给你换个大电视”。
过年时,父亲买了新的电视机。然而,爷爷却没能等到他的大电视,他还是在年前的一个月离开了我们。
爷爷走的那天是周一早上,我却是在周日下午离开家回到学校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我真的不该走。
那天爷爷的精神状态特别好,眼睛睁得大大的,特别有神。我在屋里的时候就一直盯着我看。
下午我和爷爷说我要走了的时候,他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盯着我看。现在我才明白,他其实不想让我走,但自己又说不出来,也不想耽误我上学,所以才一直看着我。
第二天中午,我才从学校赶回来。在爷爷的遗像前,我磕了三个头,当时我没有落泪。
从我知道爷爷得病的那一刻我心里就已经有准备,我就知道爷爷早晚都会离开我们,不过是时间问题。况且他后期那种状态就是每天都有受不完的罪,我看着都心疼。
或许爷爷累了,他最终选择伤害我们使自己得到解脱。
爷爷的骨灰是我亲自抬到山上的,当他下葬的哪一刻我还是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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