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故事喊停时间,自怜者的《遣悲怀》

作者: 我的喜欢是蓝色的 | 来源:发表于2018-05-04 22:52 被阅读38次

            在文学史上同一题目的生长变形往往是很有意思的话题,如长恨歌如狂人日记如遣悲怀。元稹为悼念亡妻写了《遣悲怀》三首,最知名的莫过于“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和“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中国文人一直是薄幸与深情的矛盾体,红袖添香春风十里并不妨碍他们在妻子身后写下数量巨大的悼亡诗,一次死亡事件往往成为情感和灵感的爆发点而得以反复书写。纪德的原作书名是拉丁文ET NUNC MANET IN TE(其人永在生者心中),聂华苓在翻译纪德时借用了元稹的诗名做书名。纪德将妻子作为文学的缪斯,而自身却耽溺同性爱情,妻子逝世后纪德以充满自我辩解与谴责的回忆悼念妻子,文笔哀思凄楚,可与元稹诗归于同一主题,算是东西方文化“渣男”的同题写作。而骆以军的《遣悲怀》则在悼亡主题之中又生长出对时间、记忆、生死的迷思。

          《遣悲怀》生发于台湾作家邱妙津在巴黎的自杀身死。这位知名的女同性恋作家写下了书信体作品《蒙马特遗书》,然后乱刀刺死自己。骆以军作为其朋友开始与亡灵对话,同样写出九封书信,最后集结成册,命名《遣悲怀》。王德威评价说“邱妙津终要成为骆以军的异色缪斯;化不可能为可能,她以‘永远缺席’启迪骆以军对生命的感知参与。”而实际上这部作品在邱妙津的书迷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批评者认为这是在消费亡者,借故友之死规整自身作品结构、一浇自身块垒。特别是打着悼念之名,文字却多迷乱妖异,因而诟病颇多。

            但若抛开情感,该书则是中国文坛不多见的私小说体。有根植于东洋的私密叙事传统,也有近乎炫技的叙事技巧。所有书写中的她都指向我,所有对死的拒绝都指向生的残损,所有对时间的延宕都指向记忆的坍塌,最终用盘根错节、支离破碎的叙述展现生死迷局中的无力挣脱。

            骆以军曾自得于其文本结构的完整,实则是对一千零一夜叙述结构的戏仿。山鲁佐德通过叙述延宕死亡,这一叙述方式的意义延续至骆以军的书写,他在九封书信中写到小学躲在秘密洞穴里试图把时间喊停的失败、写到与妻子在繁复楼层中迷失的隐喻、写到同学阿普独自在人世的漂流,有对话有絮语,现实与梦境交错,意象与词语致密交叠,是时间与记忆底色上的“乱针刺绣”。

            时间与记忆的张力是文本迷宫错综复杂的小径,而关于时间之屋的叙述则是打开文本迷宫的钥匙。“我告诉她我脑海中有一篇小说的雏形。我暂时将它定名为“时间之屋”。没错,那是一篇讨论时间的小说。我告诉她那是一幢屋子,不,一座废墟。那整座废墟便是一只刚倒置过来的沙漏钟。那有两种时间景观:一是叙事者像鬼魂般凭吊伤逝这个屋子之前发生的故事。一是“正在发生”的现在进行式。然而随着时间抛沙,被描述的那个玻璃腔腹的细节愈堆栈愈清楚分明时,作为“现在”的那个玻璃圈围的世界则愈见松塌模糊……”这段描述算是《遣悲怀》的主旨,叙述者正是通过一个个充斥着繁复意象的故事搭建了一个终将坍塌的事件,死的自觉与生的残喘。

            最后谈一下情感,指责骆以军消费亡者的人往往是从古典审美的情感指向出发,无深情却以炫耀举动消费浅薄的哀思,但考虑到私小说的特点,撇开个人情感,作者只是以哀笔述自怜。真正的感伤是无法炫技的,真正哀悼的人迷失在诸如葬礼等仪式的日常时间,无力渲染。所以年少未明时因死生之感会读《遣悲怀》,长大后真正经历血亲的生离死别,才会想起韩愈的《记十二郎文》。呜呼哀哉!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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