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下了大雪，现在尚未融尽。临近年关，独坐在异乡的夜色里，望着窗外的残雪，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我从小便喜欢赖床，即使没有睡意，也总想多躺一会。每到寒假，最开心的就是早上醒来发现下了大雪或正在下雪。每逢这样的早晨，母亲总是叮嘱我多睡一会，免得起太早着凉。于是，我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边听着扫雪的声音、做饭的声音，边欣赏窗外的雪景。直到早饭做好，才磨磨蹭蹭地起床。早饭十有八九是粉条炖白菜，偶尔加几片猪肉。热汽腾腾地，盛满一碗，搭配刚出笼的大白馒头，是荒寒的冬天里最温暖的记忆。
粉条炖白菜虽然好吃，眼睛却也盯上了为过年准备的鸡鱼猪肉。因为没有冰箱，家家户户都把肉类放在院子里的背阴处冷藏。一般是放在瓷盆里，盖上木板，再压上大石头，防止猫狗偷吃。有时也把鱼挂在晾衣绳上，这会在夜里引来一些游荡的猫。鱼就在眼前，偏偏吃不到，猫们便开始愤怒地喵喵直叫。屋里的孩子们听到猫叫，虽然庆幸那些鱼最终会落入他们的腹中，但心情却未必不比猫急切。因为他们还需要再耐心等待几天，才能大饱口福。
大人们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我无事可做，便终日玩耍。我喜欢独处，虽然是寒假，也往往是一个人自娱自乐。有一次，我在村子前面的野地里“寻宝”。一上午的收获，便是一些冻瘪的茄子、干枯的灌木枝、新鲜的野草根等。我把这些收获拿到祖父家，放在一个小铁盆里用水煮，谓之曰“熬中药”。煮沸之后，居然还真有一股中药的味道。祖父患气管炎，闻到这个味道便开始咳嗽，我只好作罢。还有一次，我把脸盆里结的圆形的冰取出来，用一根麦秸杆往中间吹气。等到口中的热气在冰上融化出一个孔，便用绳子将冰栓住，当做玩具。
回想往事，再与现在的情形对比，不禁惘然。如今，城市化的浪潮裹挟着农民们远离土地，涌进钢筋水泥的世界。物质的丰富，使得他们无须再吃白菜过冬，为过年准备的肉类可以放进冰箱冷藏，或者干脆在饭店订一桌年夜饭。寒暑假里，孩子们要参加名目繁多的补习班、辅导班，休息时间也多是沉溺于电子产品，不愿往窗外的真实世界看一眼。
我是个理性的实用主义者，说这些，绝无批判现代文明的意思。相反，我无比热爱现代文明创造出的新生活。让我重新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大都市生活，也会让儿子待在家里而非野外，天晓得那里有多少可能让他得病的病菌。
可是，话虽如此，心中却仍不免有一丝遗憾。
二〇一九年二月二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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