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了

   好久，没有给他打电话了，说不定他又会在哪里念叨我。

   他已年过古稀，不像一般的老头。他的话很多，多的让我有时候感到厌烦，可是，他不说，是不是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他如果不向自己的亲人说，他还可以向谁说呢？谁会听他讲那些琐事呢？

   每次，我打电话回家，都跟他聊很久，虽然说是很久，其实说的只是几句话在不断地重复。因为他的听力又下降了，再也听不清我的轻言轻语，尽管如此，他还是很爱听，爱听我的声音。电话那头在不断的“哈?”，电话的这头在不断地提高说话的分贝。车在背后不停地按喇叭，被人在他身边叫他，他都听不见了。

   他很爱面子，一辈子都在为了面子而活。别人借走他的东西，不还了，他也不好意思去要回来，每次都在说“不还就算了，我不要了。”别人偷走了他家的鸡或者打死他家的鸡，他也不去向别人理论，每次都是“诶，偷了就偷了吧，能有什么办法？为了一只鸡而撕破脸皮不值得。”每次教他用手机，他总会推脱，因为他觉得学不会很丢面子。是的，他确实不会用手机，每次接电话都会把接听键按成拒听键。拿电话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总怕电话里的声音消失了。讲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有时候谈吐不清。

   他真的老了。他煮了一辈子的饭，有很多次，他居然忘记放水，然后让饭干煮，锅底都煮烂了。连看电视，都记不住剧情，不知道谁是主角了。之前问过我的问题会不断重复地问我，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真的老了。走多几步他都会气喘，步伐不再那么慷锵有力，他走路的时候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轻，似乎时不时都会有倒下去的可能。他的手脚不再灵活，他的肌肉都松弛了，他再也没有大的力气。他的身体也不再强壮了，一吹到风，他就会有感冒的风险。连他的养生药也不起作用了，他还会不断地老下去，腰也不断地弯下去，弯下去，身高不再是他引以为傲的一米八。

   他真的老了。他越来越害怕孤独，他的孩子们都在外面读书，很少回家。他不会玩手机，更不会上网，所以他越来越喜欢坐在电视前，听里面的声音唧唧喳喳，用那双老花眼努力地捕捉里面的人与景来让他的生活热闹些也更好过些。

   他说他每晚睡觉的时候都会做各种各样的噩梦，他很害怕，很多回都被惊醒了。他说很多回睡觉的时候，胸口总会很堵，喘气困难。他说他的身体某些部位总会莫名其妙地发疼，这下子真的不好了。听他讲，我心里总是很害怕，我害怕我某一天醒来，发现我变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爸，但愿岁月这把刀对你温柔点，您就不要走得太快了。

2017.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