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中有许多悲剧人物,如《天龙八部》中的乔峰,如《连城诀》里的丁典,又如《鹿鼎记》中的陈近南。尽管乔峰与陈近南有不少相似之处,比如武功超群,又有组织能力,但造成他们悲剧的原因截然不同。乔峰的悲剧是由客观因素导致的,而陈近南的不幸却是由主观意识决定的。
“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天地会创办人兼总舵主陈近南一亮相,就显示了与众不同的风采。他在月夜中救三位反清义士顾炎武、吕留良、黄宗羲,大有侠士之风。后来他出场见茅十八、韦小宝,更是英气逼人。韦小宝一向油滑好说谎,但见了陈近南居然不敢乱说乱动,只能吐露真情,作者以此反衬陈近南的政治家风度远在康熙之上。后来又写陈近南具有远见卓识,收韦小宝为徒,又指挥众兄弟反清,调度有方,显示了一个政治领袖的谋略与目光。
但陈近南虽然文采武功卓绝,却死在一个鼠目寸光的郑克爽手下。有人深表遗憾,但我觉得这个悲剧迟早要在陈近南身上发生的。有人曾把陈近南与红花会首领陈家洛作过比较,认为陈近南政治能力比陈家洛成熟得多。二陈之弱点极为相近,虽有令人钦佩之处,却都不是真正的政治领袖。陈近南在遭郑克爽偷袭而死之前,就表现出诸多弱点,比如归二侠要进宫刺杀康熙,陈近南想阻止,又无法把对方说服,结果只能听从韦小宝的馊主意,用掷骰子来碰运气。他说:“古人占卦决疑,我来掷一把骰子,也是一般意思,大家不用争执,就凭天意行事罢。”他后来知道这掷骰子也是作假,居然默认了。
又比如陈近南处处顾全大局,这是一个优点,但他往往不能决断,也就是缺少一个政治领袖果断坚决的处事风度。再则陈近南感情色彩很浓,宁可当屈死的岳飞,也跳不出愚忠的阴影。郑成功之子郑经与他关系非同寻常,他就以郑家旧臣的忠君意识来左右自己的行动。郑克爽是个无能小子,陈近南听凭他作威作福,在正义与邪恶之间,他难以分辨是非。为郑克爽所害,完全是由他的性格酿成的。
由此看来,陈近南纵然极有才干,终究缺少一种独立的人格。他反清是为了复明,说到底是为了“郑家王朝事业”,直至郑克爽本人堕落为清朝爪牙,陈近南还是一往情深地跟着打转转。由他领导的天地会岂能不败在心狠手辣的康熙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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