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

人间有味，是清欢，是红烧，是爆炒，是油泼。鲁川粤苏浙闽湘徽八大菜系，蒸羊羔烧雏鸡高邮鸭蛋炒香椿，千滋百味。然而，无论我们走多远，尝过多少食物，只有故乡的味道熟悉而顽固。

我爸，湖北人，极爱吃辣。到广东十几年了，不习惯这边的高靓清汤，依旧顿顿要辣椒。工作的饭堂太清淡，忍不住去外吃饭，看着菜单直皱眉：“啧，没点辣的？”挑挑拣拣点了几个菜，特地嘱咐厨师多给点辣椒，等到菜上来了，绿油油一片飘着点红，还没吃心情就凉了一半。夹了一口吃，放下，两颊鼓鼓的，孩子气的生气道：“这算什么辣！不过瘾！”我在一旁看着笑，至于吗。

饭店给不了我爸想要的辣味，向来不下厨的他每天踩着天亮，拎着个塑料袋冲向菜市场搜寻。看见红彤彤一片小尖椒，笑的满脸褶子。跑过去，蹲下来，撸起袖子，跟小贩打声招呼：“这辣吗？”“辣！您尝尝！辣着呢！”拈起一根，先闻闻，呵，一股子辣味儿已经沁出来了，搓两下放口里一咀嚼，哟，好家伙，辣的眼泪都出来了。太久没吃到这么够劲的辣，一下子竟然有些承受不了。

那一天我爸买了整整两斤干辣椒。回去的路上他拎着袋子掂了掂，跟我说：“以前啊，家里没钱，没菜，就着辣椒拌饭吃，能吃好多。”我爸说这话的时候，乐得像个孩子。我爸对味道的执着十几年来不曾变过。我也吃过他做的辣椒拌饭，说实话，真不咋地。但是我爸却哭了，眼泪鼻涕一脸。他背过身去，不想让我看。但我知道他为什么而哭。

他带我回过几次老家，每一次都有巨大的变化。当初给他做辣椒拌饭的人已经成了一坡黄土，曾经住过的小院也早已变成了平整的砖头房，唯有记忆中的辣味，始终如一，越发鲜明。

人间有味，味中有情，是吃到辣椒拌饭时颤抖的双手，是回望故乡时通红的双眼。或许重要的不是味道，而是味道中那蕴藏的珍贵的记忆。我们成长、团聚又别离，整装启程又再出发。我们也将在新的地方落脚，燃起灶火，将记忆的味道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