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朔风寒、雪初见。
天地茫茫一色,小径渐没、斜入远方。
有马蹄渐来、有公子白袍,勒马城外、浅笑如花。
刹若梅花开落。
蜃城恰在南北之界,是无法之地。
传前朝有剑侠十步一杀,斩恶官三千,三千数满,指断长剑,掷于荒野。建小屋、生炊烟,再不问世事,至老而终。后人敬仰,乃立碑围城,当今朝廷念其破旧多功绩,便也默许,春来秋去,小村成了小镇,小镇成了热闹的城市。
剑侠断剑原址,起一高楼,名曰蜃楼。
这里有最烈的酒、最美的姑娘和最江湖的故事。
今日立冬,日色将短夜色渐长,适合喝酒听故事。
说书老丈喋喋不休,恰讲到红拂夜奔,酒客各自起哄,有酒娘如穿花蝴蝶,翩翩折返于人群中。
城外公子掀开棉帘,大喊一声:“小二,招呼着”,行至火炉之前,伸手烤火。
小二哈腰而至,公子脱下水貂斗篷抖了抖雪,递给他,接着说道:“把爷的马儿牵到后院,喂细料饮温水,晚上加夜草两次”。
伸手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
小二使个抄手,将银子稳稳接在手中,掂量了下分量,银锭子五两还多,这笔花销可算意外之财,惊喜之余大声应承着。
“得勒,放心吧您呢,我就像伺候我二大爷一样伺候它,一准让它舒舒服服的”。
将银子贴身放好,弓腰道:“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小得这伺候着”。
公子道:“给我备上房一间,然后送些小菜”,望了望四周又道:“再给我来一壶好酒”。
“得勒您呢,天字号上房一间、上等酒席一桌、上等女儿红一壶”。
小二喊罢,将公子引到桌前,抹干净桌椅道:“您先坐着,酒菜随后就好,小人给您催着去”。
公子挥手示意,小二退去后坐定,低头抬眼,用眼角仔细将周围人群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像小孩子跟着父母第一次逛庙会。
他看见邻桌的两个精壮汉子,袒胸露背大声划拳,一碗接一碗。
他看见酒娘手托酒盘巧笑倩兮,衣裙翩飞脚部轻盈,笑着对旁人说些什么。
他看见腰悬双剑的一对男女,二目痴缠,浅酌对饮。
他看见阴郁的黑衣人,披着大斗篷,一个人大口吞食着。
他看见失目的老丈,斜倚着墙角,眼睛怔怔望着前方。
他看的煞有兴趣,默默想着,原来这就是江湖,原来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忽然眼角之外瞥见一人。
身穿灰布麻衣,双手揣在袖内,满脸风霜看不出年纪。面上不温不冷,也正饶有兴趣的盯着他,桌子旁竖着一杆旗幡,上写着“断前尘一梦知十年,测阴阳五指辨乾坤”,竟然还有落款,三个小字在最下角——董小楼。
公子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心里没来本底,就更想知道这相士为什么盯着自己看,整了整衣衫移步向他走去,那相师抬身将对面椅子摆正,拱手道:“公子请坐”。
公子开门见山,低下头挤出一副恶狠狠的嗓音:“你叫董小楼?你看我干吗?”
董小楼一扯旗幡,挡住一侧神秘的说道:“我的祖师爷曾经跟我说过,我在今年冬至酉时,会遇到一人,身着白袍腰悬玉带,从南方打马而来,这个人就是我的有缘人,我得跟他好好亲近亲近”。
抬头又道:“兄台你身骑白马,从南而来进店恰是酉时,不由得小弟多看两眼啊,本来一腔热血待佳人,好惜竟是男儿身啊”。
公子尚未饮酒,却似醉了,一朵红云抟扶摇之上脸颊,站起扯住董小楼的衣襟:“你敢消遣我,信不信我把你的挂摊砸了,把你的这张臭嘴撕烂”。
董小楼双指轻弹,便从公子手中脱出,趁着公子恍惚,欠身坐定,边整理衣襟边道:“兄台莫气,我也不知道我那祖师爷是啥意思,这样吧,小弟送兄台一卦,免费测回字以作赔罪”。
公子本不想测,但想了想:“哼,就看你能测出什么,到时候我当场拆穿你,也好让你下不了台,再给我好好赔礼道歉”。
说道:“怎么测?”
董小楼回言:“测名字吧,陌路人测别的字,总是不准,我董小楼做相士凭的就是实在!”
公子沾着酒水写下两字——李赢。
“测吧,测的不对,我还是要砸摊子揍你”说着示威一般的摇了摇手腕儿。
董小楼沿着痕迹又写了一遍,赞道:“好名字,好名字!”。
摇头晃脑道:自古有云苏杭美人甲天下,兄台好福气,兄台来自江南苏州之地对也不对?”。
李赢奇道:“你都没分字拆字就已经测出来了?”。
忽然醒悟:“你个臭贼,你诈我是不是”。
董小楼连忙捂住衣襟说道:“岂敢岂敢,不过这还真不是测字测出来的,兄台腰悬玉玦,此料虽原产自江南,他处有也不出奇,但这雕工也只有苏州的玉师才有如此手段,于小小玉玦上雕龙画凤,浑然欲飞,真是奇哉!而苏州玉师有规矩,上等玉玦从不予外城人,对也不对?”。
李赢看了看玉玦,将它收入囊中,有些不好意思。
“算你说对了,不过你测字就测字,再乱看,到时揍你的时候,一定揍的更狠些”。
董小楼苦笑一声:“好,我就好好给兄台测一测这福祸前尘”。
说着低下头手中不断比划,嘴中念念有词,片刻后看着李赢郑重的说:“亡口月贝凡,贝在中间财莫露,左边弯月初离乡。凡字几点风雨至,亡羊祸事起萧墙。”
接着小声说:“兄台离乡游览,去哪都好,只是此地不宜久留,容易祸起萧墙,切记离开后这一路上有财莫露,少说话多看风景也就罢了,速速离去吧”。
“哼,满口胡说,就你这水平都比不上我们火神庙口的柯瞎子呢”。
李赢暗想:“原来他是为了提醒我,我刚才得意忘形,忘了书上教的了,财不露白这点常识怎么都忘了,这人煞费苦心的提醒我,倒还不算坏”。
“再说,小爷想去哪就去哪,你管的着么!”。伸手掏出一锭银子,就要扔向桌子,想到财不露白又塞了回去,从口袋中取出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看你心不坏,就不砸你摊子了,但说的一点不准,也就值这几枚铜钱”。
董小楼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南国多的是才子佳人、玉楼春景,好的不学,偏偏要学小黄蓉”。
李赢微微侧目:“你说什么?”。探身一步,又一次扭住了他的衣襟轻声问:“你个损贼,怎么看出来的!”。
董小楼一努嘴:“除了墙角那个瞎子,都看出来了”。
挣脱衣衫冲李赢一招手:“附耳过来”。
李赢迟疑了下,还是凑了过去,董小楼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见过哪个跑江湖的男人,腰里挂着香囊、腕上戴着手镯、脸上还有梅花味的胭脂?”。
李赢脸一红,我心道已经做了万全之宜,不想竟是漏洞百出!”。
董小楼往前一探,深深嗅了一口:“别说,味道淡而不散,还有丝丝果甜,是苏州虞记的吧”。“最关键的一点,知道是什么么?”。
李赢闻声微微抬头,没留神与董小楼四目相对,如此之近,他脸上的调笑神色看的一清二楚,董小楼整盯着自己的脖子,上下打量,李赢单手捂胸,另一只手“啪”就是一巴掌。
“你个登徒子!”。
董小楼摸着脸并不生气:“公子,我说的是喉结”。说着两指捏着自己的喉结,左右摇晃,招恨至极。
李赢气呼呼的坐下,一声不吭,嘴角嘟起,犹如画里的人一样,董小楼不由呆了一呆,连忙喝口酒压住心头异色,也不言不语的坐下。
恰在这时,小二躬身而来:“爷,您的上等酒席好了,给您摆您那儿桌?”。
“不用,就摆这”李赢气呼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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