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弥漫着涅海花口中所谓的尿骚味,那是陈迹在热火朝天地吸溜着螺蛳粉。一大盆,口味重得慌,最后吃喝得底朝天。“啪”的一声,烟儿点上,舒服!一束长长的烟气喷了出去。他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悠然自得地瘫软着。过会儿再泡个茶,看会儿书,太享受了!他轻飘飘地想着。
突然,有敲门声响起。他却一时没有动弹,而是继续酥软着。然而,敲门声并不因没有得到回应而停歇,反而有点变本加厉。
“吱呀”陈迹打开了门。
“你好。”一个高鼻深目的帅男站在门外。
“你好,你是?”
“哦,请问这里是伐谋工作室吗?”
“对。”
“我是慕名而来,有事想请你帮忙。”
“哦,请进请进。”陈迹赶忙将对方让了进来。
一阵寒暄之后,陈迹知道了他来自俄罗斯,名叫谢尔盖,是一个生意上的中国朋友介绍他找到这里。
这谢尔盖不但汉语讲得溜,而且还爱喝中国茶,听他说都是那位中国兄弟给熏陶的。陈迹问他,他的这个中国朋友是不是这边人。他回,是本地的,还说,这边很多人出国。陈迹笑笑,告诉谢尔盖,出国算是这个镇子的老传统了。
跟着,他们谈起了正事。原来,谢尔盖是为了找人而来。他要找的是他此生的挚爱,名叫喀秋莎。一说名字,这个高大伟岸的男人便眼中泛泪。他是在衣锦还乡准备迎娶喀秋莎之时,才知他心爱的人儿竟已被人拐卖了。那钻心的痛,难以抹去,此时此刻,他还在震颤着。要不是当初喀秋莎伯父嫌弃年轻的他没钱,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而让他等有钱了再来,他的爱人也不会丢失。
他现在更加痛恨这位伯父,但又有点于心不忍。喀秋莎自小父母双亡,她是在伯父家长大。伯父待她视如己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伯父希望她能得到幸福,给了谢尔盖三年的奋斗时间。然而,年轻的谢尔盖等不及,也没有把握,他想带喀秋莎私奔。但,喀秋莎没有同意,不是她不爱他,而是她不想让含辛茹苦将她养大的伯父伤心。终于,等谢尔盖荣归故里,却已经是五年之后。
兴许是老天对喀秋莎伯父的惩罚,他唯一的一个亲生女儿,喀秋莎的堂姐,安娜,也一并被拐走了。后来,由于有村民恰巧于喀秋莎姐妹丢失的那日瞅见有陌生人来过,借此,警方锁定并最终找到了人贩子,但可惜的是,人却已经死了,是过量吸食毒品而死。至此,线索就断了,该案也便成了悬案。
谢尔盖是在又一次酩酊大醉后悲痛欲绝,而那晚他的中国兄弟也在,于是就推荐他来到这里。他告诉陈迹,钱不是问题,这些年他赚到了钱,只要能找回他的爱人,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陈迹感动于谢尔盖用情至深,句句不离喀秋莎,仿佛他就是为了爱喀秋莎而生。他由衷地叹道:“有你这样一个男人,时时刻刻都在心心念念着爱人,喀秋莎真是一个幸福又幸运的女人啊。”
听了这话,谢尔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说:“我失忆了,一次生意应酬,然后酒驾撞伤了头。虽然手术很成功,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我的记忆却停留在了五年前离开喀秋莎的那一天,而之后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而且,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关于喀秋莎的一切真切如新。”
陈迹闻之,想起镇子里有位老奶奶,得了老年痴呆,什么都记不得,但却还想着已故的老伴儿。她时常将饭菜装好,送到荒芜已久的自家地里,然而,那儿早已没了当年等候她的那个人儿。
陈迹宽慰谢尔盖几句,然后告诉他,这件事情有难度,而且难度暂时无法估量,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因为那个人贩子既然都吸毒了,那么可能还会沾染其他的恶习。他问谢尔盖有没有人贩子的照片,准备以此作为切入口调查看看。谢尔盖回他,有的。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从他的包里拿了出来,上面竟赫然还有血迹。陈迹有点诧异,谢尔盖则报以苦涩一笑,晃了晃自己的拳头。“唉”陈迹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多月之后,已经回到家乡的谢尔盖,于心灰意冷之时,终于盼来了陈迹的回音,说是有苗头了。当即,他喜极而泣,仿佛遥远的喀秋莎此刻触手可及。看来,他应当一如当初,相信他的中国兄弟,继而起家,而这回,也应该相信他,相信理解自己痛苦的陈迹。
当然,能有苗头,必须归功于涅海花了。在涅海花从陈迹那里知道了情况,并看到那张被摧残过的照片,即刻义愤填膺,立马联系了俄罗斯那边的联盟公司。而经过多番调查分析,最终找到了一名曾陪那个人贩子睡过的流莺,从她口中得知,那回人贩子喝得醉醺醺的,说话口齿不清,她只能听懂个大概,说是他卖过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到西伯利亚一个人称“铁堡”的村落给人当老婆。
当谢尔盖将情况告知喀秋莎伯父的时候,伯父既高兴又焦急,他恨不得马上就去寻找这个叫铁堡的村庄。然而,谢尔盖拦住了他,西伯利亚苦寒苍茫,而他已不再年轻,这不是他能做的事。何况,此去一路可能颇多凶险,得找陈迹一同商量打算。伯父想想,觉得也是,于是只能作罢,但心情依然难以平复。他询问谢尔盖,陈迹有什么计划,还有,他想见见这个中国男人,他要当面谢谢他。谢尔盖回他,由于赶着来告诉他消息,并未与陈迹做进一步沟通,既然伯父想见他,那干脆就让他过来老家这边,到时一同商量。伯父听了,点头同意。
其实,除了调查了喀秋莎姐妹被拐的情况,陈迹同时还让涅海花查了一下谢尔盖。其结果是,基本都与谢尔盖所说一致,看来他真的是一个情种。
当陈迹收到谢尔盖邀请的时候,他欣然同意,因为那儿有烤牛腿在等着他。一想到抡起牛腿大块朵硕的情景,陈迹的哈喇子就不住地往下流。“瞧你那出息......”如果涅海花在,肯定得扔出这话。嘿嘿,陈迹傻笑了两声。
“多吃点。”谢尔盖说,而喀秋莎的伯父也在示意。他看着陈迹很开心,他喜欢这个中国男人像他们一样豪放地啃牛腿。
“好的好的,太好吃了!”要不是出于礼节,陈迹的嘴巴真的没空搭理他们,因为那里塞满了焦香鲜美的牛肉。
陈迹是上午刚到,晚上就吃上了烤牛宴。村子很破败,一眼望去,灰蒙蒙的一片,不过也有两处亮堂堂的,这便是谢尔盖和喀秋莎伯父家的两栋别墅。陈迹想,谢尔盖对喀秋莎伯父家已经非常好了,虽然还没结亲,却已先行付出了这么多。
待大家酒足饭饱,伯父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之后的打算。谢尔盖本想翻译,陈迹却摆了摆手,他直接用俄语告诉伯父,虽然确定了铁堡这个地方,但西伯利亚辽阔无边,人迹罕至,要想找到这个村落并非易事,暂时只能是一路追寻下去......
听完,伯父讶异了,倒不是因为陈迹的想法,而是他竟能说一口标准流利的俄语。大家都表达了对他的赞叹,在他们看来,俄语是世界上最难学而又最美丽的语言。面对着他们质朴的脸盘,陈迹不忍揭穿,只是无耻地暗爽。实际上,这纯粹有赖于何求是的技术支持。在陈迹出发之前,何求是不但对同声传译器在软件上做了多语言包的更新,而且于硬件上,也改良了口鼻间的胡子发射器,让其看起来更加自然,而耳内的耳塞接收器也完善得愈加舒适贴耳。
一番商讨之后,谢尔盖决定与陈迹一同上路。一方面,他是本土人,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再就是,他是猎户出身,是十里八村的神枪手,有他同行,不但可以保护陈迹,而且更有助于找到喀秋莎姐妹。另一方面,是陈迹所想,当是他们不够放心,让谢尔盖跟着,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当然,人家是雇主,只要无伤大雅,有何不可呢?
不过,在交谈过程中,伯父似乎有点怪怪的,但这仅是陈迹的一种感觉。
后来,回谢尔盖家的路上,陈迹提及了此事。谢尔盖听后思索了片刻,问陈迹,是不是伯父面对我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低头不敢看我?陈迹想了想,回他,好像是这样。谢尔盖说,应该是伯父后悔当初没有把喀秋莎嫁给我,然后反而把她弄丢了,觉得有愧于我吧。陈迹听了,想,许是如此。于是,就没再多说。
准备了几天,陈迹坐上了一辆奇葩的大车,仿佛是将一辆房车扣在坦克的轮子上。谢尔盖说,要想穿行西伯利亚大荒原,这种车再合适不过。而且为了此行,他还特地做了改装。然而,他却说不出车子的中文名字。不过还好,陈迹对车并不感冒,他没有兴趣讨论更多,只要好用就行。
村里很多人都来送行,在一片叮嘱声中,在伯父殷殷期盼的目光里,车子驶向了远方。
西伯利亚,白色的荒漠,雪地映衬白云,上下两片天空,车子黑点般于其上移动着。一路打探,一路煎熬。说是打探,人烟极为稀少,除了他俩,能与第三个人说上话,也得绵延不知多少里,只有在时间上他们才知已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而煎熬,苦寒、蛮荒自不必说,最害怕的是自己,绝望、死亡的心绪超出了陈迹的预期,若不是谢尔盖决绝的支撑,单只丰厚的酬劳,陈迹早就打了退堂鼓。而谢尔盖自己的支撑,便是挚爱喀秋莎了。
从两人于第一个黑夜谢尔盖的噩梦中惊醒,谢尔盖就诉说起了那些旧日的美好。在那片年轻的白桦林,落入凡间天使般的喀秋莎,轻声吟唱,翩翩起舞。天上,白色的花儿飘落,或晶亮了喀秋莎,或随她轻舞飞扬,或为她迎来了她的爱人谢尔盖。他们手牵着手,漫步在温暖的春海里;他们情话绵绵,欢声笑语,引得四季为他们任性变幻。而就那么的突然,暖阳逝去,黑夜铺天盖地,唯剩白桦树叶一地枯黄。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横亘在谢尔盖与喀秋莎之间。跟着,喀秋莎被硬生生地拖向远方,任凭她如何挣扎与呼喊,都无济于事。此刻,谢尔盖却陡然动弹不得,连喉咙都失去了震动。他疯狂地瞪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血丝爬满了他的双目,任凭百般擦拭,黑暗就是死死地包裹住了他。一切,如真似幻,混乱了现实与梦寐。最终,在谢尔盖撕开自己胸口那一瞬的呐喊中宣告结束和开始。
“喀秋莎,我的爱人,我听见了你的呼唤,你到底在哪里啊......”每一个夜里,醒来的谢尔盖皆泣不成声。
当时间都变得迷离惝恍的时候,终于,在西伯利亚白茫茫的深处,于鲜见的一户人家那里,打听到了铁堡的位置,自那西行直线两百多公里。他们欢呼雀跃,他们相拥而泣,纵使再傲娇的人类,在磅礴的大自然面前,皆显得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渺小。
一路上,他们兴奋不已,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慷慨激昂。期间,于冰天雪地的白芒中,他们看见竟有一片庄严的绿色,而且透过望远镜,陈迹体内某种沉睡已久的本能重新被唤起,因为那里有令他心驰神往的雌性光辉。而未等陈迹开口,谢尔盖便自顾自地说道:“他们应该只是路过,临时在村子旁驻扎。”跟着,他没再多言,只是加快了速度,他的爱人喀秋莎已经在呼唤着他。
之后的夜里,陈迹还看到远处高高的山崖上,有一只个头很大的狼在仰天长啸。虽然一路行来对狼已经司空见惯,但不免还是感到新奇而又有些心慌。谢尔盖告诉他,那是一只狼王,极其的凶狠狡诈,就算再出色的猎人通常也会避而远之。
终于,在绕过了又一座山丘之后,他们望见了一块泛着零星昏黄的砾石。待他们接近之时,才完全看清这是一处建有高高围墙的村庄。而围墙之上,还布满了锋利的尖刺。这里应该就是铁堡了,他们对视一眼,喜上眉梢。
跟着,他们将车子做了隐藏,然后远远地围着铁堡徒步转了几圈,发现这个村子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入口,但却并没有门。此时,夜已深沉,方才零星的昏黄消失不见。正当陈迹还在思索的时候,谢尔盖却迫不及待地朝一个入口猫去。未等他多走,便被陈迹给拽了回来。谢尔盖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而陈迹却拿起一颗石子丢向了那个入口。
风还在继续呼啸,雪还在继续飘扬。过了会儿,从那个入口处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再然后不久,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端着猎枪走了出来。他四处瞅了瞅,除了狂风和飞雪,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又退隐了回去。
此时,正匍匐隐蔽的谢尔盖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这铁堡的名字还真不是唬人的。他转头找陈迹,看看他有什么办法。但见,陈迹正捣鼓着一个小东西,定睛一看,是一个细小的无人机。这风大雪大的,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这是?”谢尔盖轻声问。
“侦察一下。”陈迹指了指前方。
“这天气能行?”
“没问题,特制的。”
半信半疑间,谢尔盖看到无人机已经飞了出去。随着画面平稳地传回,他的嘴巴和眼睛都张大了。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无人机凯旋归来。陈迹收拾一下,然后拉着谢尔盖先回了车子。
“怎么办?”谢尔盖连着又递过来一根烟。
“我去,你这抽得比我还狠......车子都冒烟了,等下炸了咋整......”陈迹一嘴的火辣。
谢尔盖哭丧着脸,满是焦急和期待地看着他。
“坚而难进,进而难出,如果没有万全之策就贸然行动,我们很可能得死在这里,而且这里荒原野地,死了都没人知道......”陈迹还是续上了烟,“这个真心急不得,必须得从长计议。”
谢尔盖想了想,觉得陈迹说得在理,虽然找到了铁堡,但由于进不去,连是谁买走喀秋莎都不知道,更何谈其他。随着尼古丁的摄入,他慢慢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车外风雪交加,漫天遍野,车内烟雾缭绕,长夜无眠。当天蒙蒙亮的时候,陈迹掐灭了不知道是第几根烟的烟头,然后问谢尔盖车内有没有大张的白纸。谢尔盖回他,得找找。折腾了半天,只找到一些寻人启事的单子,还是之前用来寻找喀秋莎时剩下的。
“刚好,连笔都不用了。”陈迹说。
谢尔盖一头雾水,正欲开口,陈迹道:“有个计划,不过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哦?什么计划?”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在他们找到铁堡的第三天午后,雪终于是小了下来。而此时,陈迹他们正盯着远程监控传回的3个画面目不转睛。老规矩,何求是负责单子的全程技术,这些设备皆由他提供,适合于荒原雪地中作业。
片刻之后,陈迹和谢尔盖下车,来到了铁堡与外界联系的必经之道,在沿路的树木上显眼地钉住喀秋莎的寻人启事。不曾想,刚弄完一张,便有响动从不远处传来,惊得陈迹拉着谢尔盖就是一顿连滚带爬躲了起来。
刚藏好,陈迹心里便咯噔一下:不好!但为时已晚,人已经过来了。万幸的是,来人急着赶路,既没有瞅着树上的寻人启事,也没有看到雪地上他们留下的痕迹。
观望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影再出没,陈迹催促道:“快!我去另一边。”
到这时候,谢尔盖还是捉摸不透陈迹到底要干什么,这样四处粘贴寻人启事,不就是明着向铁堡宣告有人在找喀秋莎,真心搞不懂啊......但已经都走到这份上了,后悔已然来不及,只能选择相信他了。
之后的操作相当顺利,在风平浪静中,喀秋莎的寻人启事沿路遍布,活像一面面鲜艳的迎宾旗帜,只是不能随风飘荡罢了。
跟着,他们迅速回到车上,马不停蹄地赶去2号监控所在的地方。当抵达之后,谢尔盖下车,隐入一处事先找好的洞穴。而陈迹则继续驱车,他要前往与3号监控会合。
刚驶出一段距离,突然一个急刹,Oh Yeah!陈迹喜不自禁。只见,1号的监控画面上,陆续有人赶到一个黑乎乎的屋子,找一个长相丑陋无比的轮椅男诉说着什么。看来,计划要稍作调整。陈迹想到。
前方觥筹交错,热火朝天,而自己刚又吞了几口冷硬的面包,陈迹不奢求其他,只想念工作室里那几包嗷嗷待宰的螺蛳粉。他已经潜伏了几个小时,人快冻成冰棍了。
他再一次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起身猫了过去。他来到一间屋子,将一扇木窗轻掀开一道缝隙,往里瞅了瞅,然后举起手中的麻醉枪,对准一个女人扣动了扳机,那女人很快瘫软了下去。跟着,他移身入屋,背起女人就走。整个过程,几乎一气呵成,一切都在陈迹的脑海里演练过无数回。
一路上,他加快并加重脚步,恨不得把雪踩出水来,但其实两个人的分量已经是够够的。回到车上,他立马启动,一溜烟飞了出去。期间,他边开还边看时间,焦急凝在了眉头,磕磕碰碰地驱驰着。
终于赶在预算的时间前来到了谢尔盖身边,此时的陈迹已经是满身大汗。
“怎么样?来了吗?”他气喘吁吁地问。
“没......”看到仿佛被大雨淋过的陈迹,谢尔盖张大了嘴巴。
“今晚不会不来了吧?”陈迹蹙眉不展,顾不上谢尔盖的表情。
“正常不应该啊,大风大雪都出来了,现在天气转好,更是好时候。”
“理是这个理......”陈迹又看了一下时间,身上未干的衣服变得愈加湿漉,都能拧出水来了。
就在失望到决定放弃的时候,暗夜里,冷月下,于不远处高高的山崖上,那个凶悍的身影出现了。随着一声长啸,谢尔盖手中的枪也响了。但见,那身影只微微一晃,便颓然坠落了下去。
“走!”陈迹已经奔了出去。两人纵身上车,一路朝崖底飞驰。
来到地方之后,经过一番搜寻,终于找到了那具毛茸茸的尸体。而此刻,那双恶狠狠的瞪眼还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快点!”谢尔盖喊了起来,因为正有数不清的黑影往这边奔袭而来,老远都能嗅到那汹涌澎湃的骇人杀气。
“呜——”的一声,车子离弦而去。后方魅影重重,紧追不舍。
一路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车子最终成功摆脱,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之后,他们来到铁堡附近,去了事先找的一个隐秘的角落将车子藏好,同时,清除掉了所有痕迹。跟着,一人一背,悄无声息地靠近沉睡中的铁堡。
当他们来到一处围墙下,陈迹卸了背上的负重,然后迅速组装出一架大个头的无人机。紧跟着,他将无人机底部的几个钩子全数勾住刚刚放下的那具毛茸茸的尸体。根据早前那个微型无人机侦察得到的铁堡内部格局,陈迹控制着这架大个头无人机带着毛茸茸的尸体,飞到了围墙内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安全着陆后,启动脱钩,却不曾想,有一个钩卡住了。
而此时,距铁堡不远的地方,雪尘滚滚,煞气震天。
“好了吗?”谢尔盖冷汗直流,声音都有点哆嗦了。
“娘的!”情急之下,陈迹抓狂地打了一下遥控设备,没想到,卡住的钩子竟然脱离了。
“哎哟,我去......”接着,很快地,陈迹收回了无人机,二人随即逃遁而去。刚溜出一段,枪响了。
电光火石间,陈迹和谢尔盖齐刷刷地趴在了地上,不过谢尔盖稍事宽心,因为他背上还有个女人。跟着,几乎同时,二人皆转头回望,却发现并无人影。冷静之后,谢尔盖辨出枪声是从铁堡南面入口传来。而那里,此刻已经对峙上了。
当他们刚冲进一处密林,陈迹便拿出望远镜,谢尔盖则放下那个女人。一落地,女人竟蠕动了一下,谢尔盖赶紧告诉了陈迹。陈迹看了看,摆摆手,示意没事。而铁堡那边就真的有事了,全村但凡四肢健全的成年男性都向南面入口围拢,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女人加入,因为那里正聚集着一大群杀气震天的恶狼。
不一会儿,陈迹他们也出动了。他们绕到铁堡的北面入口进去,跟着迅速找到一处屋子,敲了敲门,待门一开,便伸进黑洞洞的枪口。
“别动!闭嘴!”谢尔盖说话的同时,陈迹端枪入内,扫视一遍,没有其他人。
关上门,陈迹问道:“喀秋莎呢?”这时,谢尔盖卸了背上的负重,追问:“她在哪?”
“喀秋莎是谁?我不认识啊......”回答之人正是那个丑陋不堪的轮椅男。此刻,他瞪大了细小的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跟前这两个凶神恶煞的蒙面人。
“你不认识?”一想到天使般美丽无暇的爱人,竟被如此不堪入目的丑恶男人侵占,谢尔盖就受不了,仇恨的火焰已经点燃了他。
“那是什么?”陈迹突然瞧见一处地面有些异样,于是径自走了过去。他抠了抠,掀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地窖。跟着,他往里瞅了瞅,“梯子上有血迹!我下去看看。”
“小心点。”谢尔盖叮嘱道。
过了一会儿,陈迹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但却只有他一个人。
“喀秋莎到底在哪儿!”陈迹也怒了。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轮椅男依旧一副无辜的表情。
“去你妈的,你去死吧!”谢尔盖忍无可忍,杀意骤起,掏出匕首,直刺轮椅男的咽喉。
万幸的是,陈迹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否则,轮椅男必定血溅当场,一命呜呼。不过,由于谢尔盖力气甚大,轮椅男的脖子上还是划开了一道小口。
“快说!要不然我杀了你!”谢尔盖双目血红喷火。
“我说我说......请饶了我吧......”轮椅男身下泛开了一滩黄水,本就令人厌弃的嘴脸愈发显得猥琐丑恶。
他语无伦次地讲述着,为求自保,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堆。大概内容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喀秋莎,她美得像天使,他非常喜欢她,纵使一直不从,他也没舍得打她。然而没想到,她竟是一朵剧毒无比的曼陀罗,她欺骗了他,于一个黑夜差点就将他烧死。如此刚烈的女人,他害怕了,但她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后来又有人来村里贩卖女人,他便忍痛割爱把喀秋莎转手出去了。
“我操!”听到这里,谢尔盖狠命一拳重重地砸在他的面门上。顿时,两条血瀑从轮椅男的鼻孔里喷射而出。
“饶了我......饶了我......”轮椅男天旋地转,苦苦哀求。
“那他们把喀秋莎带去哪里了?”陈迹拦下了谢尔盖。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看着来自地狱般的谢尔盖又要冲上来,轮椅男魂都飞了,“我知道我知道......我说我说......当时,他们在门外商量价钱的时候,我隐约有听到,好像说是要准备卖到车臣的格罗兹尼去做代孕,但我不敢肯定......”
轮椅男话音刚落,一直响彻的狼嚎声、喊杀声、时断时续的枪声等等各种惨烈的厮杀声里,又加入了连续不断哒哒哒的机枪声。
“该走了。”顿了一下,陈迹又说:“喀秋莎的堂姐安娜在哪里?”
“她们一样厉害,我堂弟跟着我一起卖了。”轮椅男回道。
“你们就是一群比恶狼还狠毒的人渣!”陈迹咒骂了一句。
“你先走,我稍后就来。”谢尔盖死死地盯着正于他凶戾目光下瑟瑟发抖的轮椅男。
“手上别沾血,杀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你还想找到喀秋莎,就马上跟我走。”陈迹知道谢尔盖要干什么。
“那就这样放过他?”谢尔盖怒视着陈迹。
“有人会来收拾他的。”陈迹瞟了一眼地上还在沉睡的那个女人。
谢尔盖半信半疑地瞅着他,立在原地没动。“相信我!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陈迹不再二话,拉了谢尔盖就往外跑。这头愤怒的公牛,仍旧血瞪着轮椅男,硬生生地被拖走了。
当屠戮的喧嚣安静下来,陈迹他们也跳上了车,驶向了远方。
于车子将铁堡远远地甩开后,陈迹为了打破车内的沉闷,说:“你这些天不都没再做那个奇怪的梦吗?我还以为这就预示着要找到喀秋莎了......”
“我是真的这样想的。”谢尔盖苦笑,“或许是这几天昼夜忙碌,只是稍稍打了盹,所以就没做梦了。”
“唉。”陈迹轻叹一声。
他们日夜兼程,半个月后离开了白茫茫的西伯利亚。
铁堡被控制,大量失踪女性被解救,这是谢尔盖后来从新闻上知道的。报道称,官方秘派大批警力,经过长期周密的跟踪布控,于西伯利亚深处一个人称“铁堡”的村落,解救出大量被拐妇女,控制并抓获大批犯罪嫌疑人,其中还有负隅顽抗者被当场击毙......看到这个消息,谢尔盖前面笑笑,后面欣慰,也是至此他才完全回过味来,不得不佩服陈迹的手段高明。不过,谢尔盖心中仍有疑义,他问过陈迹,为何引了军队,还要引狼。陈迹告诉他,这是双保险,如若军队不来,至少还有机会救出喀秋莎姐妹,因为狼一定会来。谢尔盖听完,想了想,是这个理了。
格罗兹尼,这个曾经硝烟弥漫、民族冲突激烈的车臣首府,如今已然成了一座现代化的大都会。在谢尔盖不断变换妆容,伪装不同客户遍访代孕公司的时候,陈迹却有点不务正业,心思游离于格罗兹尼的异域风情之中。
夜幕下,油画般的孙扎河岸,散发着圣洁光辉的车臣之心——阿赫马特•卡德罗夫清真寺,古典奇幻,富丽堂皇。四角四座竹节般的尖塔耸立其上,更增美轮美奂,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奥斯曼时代。而那悠远的《古兰经》,声声入耳,虔诚,神圣,回荡苍穹。战后重生的民族博物馆,古朴厚重,仿如凤凰涅槃,记录着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地区沉甸甸的历史。光荣大道纪念馆,笔直高耸的纪念碑,正义凛然的英雄像,绿壳红星的大坦克......无不在提醒着人们远离战争,远离伤痛,拥抱和平,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新生。晚间,是这座城市最靓丽的时刻,五彩斑斓,如梦似幻,现代的华美与历史的厚重于这里得到完美的融合。
就在谢尔盖脸皮快要受不了的时候,终于在一家装修奢华的代孕公司,发现了他爱人喀秋莎的踪迹。彼时,当他在代孕公司电脑上看到喀秋莎照片时,欣喜若狂,双眼放光。而且,旁边还有喀秋莎堂姐安娜的照片。一个负责接待的白净男人,见他反应不同寻常,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切换掉画面。
“怎么不让看了?”谢尔盖自知有点失态,平复了一下心绪。
“你到底要不要?都看了很久了!”白净男人明显已经不耐烦了。
“要!当然要了!”谢尔盖又激动了。
“看上这个?”白净男人切回画面,指向了一张照片。
“对对对......”谢尔盖脸红脖子粗。
“加上她,这是一对姐妹花,不接受单个下单。”白净男人指了指旁边的另一张照片,跟着又切掉了画面。
“可以。”谢尔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汹涌澎湃。
看着他,白净男人若有所思,那眼神是狐疑的。稍事,他说:“这对姐妹花已经被人订走了,你选别的吧。”
“我就要她们,我可以加钱!”谢尔盖急了。
“那不行,我们是诚信经营。”白净男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谢尔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外头有车子响着喇叭疾驰而过,惊醒了错乱中的他。“那好吧,我去别家看看。”他恋恋不舍地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白净男人纹丝不动,依旧坐在靠背椅上,只是静静地瞅着谢尔盖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讪笑。
当谢尔盖回来,将事情的经过告知陈迹的时候,陈迹原想怪他太冲动,忘了他去的目的,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不知道一时之间能不能把持好自己。
“信息太少,得先调查一下。”陈迹自言自语。经过西伯利亚那一遭,谢尔盖现在已经完全信赖陈迹,这个相貌稀松平常的黄皮肤男人,真的靠得住。
他先是看到陈迹在手机上点按了一通,跟着,他们于那个白净男人所在的代孕公司对面租了个套房。由于对视野要求比较高,这套房子还是花了大价钱从别人那里转租过来。当然,这钱是谢尔盖出的。
几天之后,陈迹收到了邮件。发件人涅海花,主要内容是,陈迹所在地的代孕公司大部分都有黑帮背景,而他要查的这家,势力最大,是行业的龙头,更深入的信息就没有了,因为这家代孕公司防范极为严密,但,陈迹认为应该是海花的联盟公司不敢多查。最后,涅海花还问说需不需要过去帮忙。
陈迹回她邮件,暂时不需要。跟着,涅海花回复,需要的话要说,她知道她劝不住他,让他一定要注意安全。陈迹看了,心中一暖,不过他没有再回过去。
“这回难度有点高。”陈迹点上了一根烟。
看着他,谢尔盖也焦躁地拿起了打火机。
“没有头绪,先继续观察吧。”陈迹回到望远镜前,揉了揉眼睛,凑了上去。
经过一个多月不分昼夜的轮换监视,总算是有了一些收获。他们发现,那个白净男人经常要与一个胡子男争吵,每回都差点要动手。这个白净男人,虽然长得白白净净,但是他的诸多行为却显得有些鬼祟。于是陈迹决定跟踪他,代孕公司则让谢尔盖继续保持严密监视。
功夫不负有心人,白净男果然有问题。好赌!陈迹当时就喜上眉梢。跟着,他用钱儿开道,也进入地下赌场,偷拍了很多照片。
而谢尔盖这边也有新的收获,那个胡子男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见过一个带墨镜的男人。当这个男人摘下墨镜的时候,谢尔盖觉得似乎曾于哪里见过。胡子男当时表现得很生气,看他口型,应该在斥骂,而窗帘很快便被拉上了。后来,谢尔盖想起,这个墨镜男他在别的代孕公司见过。卧底!二人同时反应过来。并且,陈迹认为,应该还有更多的卧底。
期间,代孕公司最豪华最宽敞的一间办公室,来过一个人。而在此人没来之前,就有女的特地将房间做了细细的清洁。当那人出现的时候,白衣白裤白鞋,白得晃眼;举手投足,斯斯文文。只见,一进来,他便轻拭了一下门后的把手,随即立马就变了脸色。跟着,就有人被叫了进来。而来人还未站稳,便曲身哆哆嗦嗦地自说自话。之后,那个清洁女也来了,未等开口,先来的就上去一巴掌。不曾想,女人不经打,瞬间两行鼻血就喷涌而出,落到了地上。刹那,那个斯文男暴起了,身体仿佛散发出阵阵的黑色气体,压抑得连远处的陈迹他们都喘不过气起来。他挥了挥手,那两人面如死灰般即刻被拖走了。
“你继续盯着,我出去一趟。”话音刚落,关门声已经响起。我去,这是鬼吗?神速啊......谢尔盖吓了一跳。
后门,没错,就是这里。陈迹看到,有一辆车开走了。不会吧,这么快......
稍事,又来了一辆黑色MPV。然后,方才那两人无声无息地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抱了上去。看这情形,应该是被打晕了。当门一合上,车子随即飞驰而去。陈迹刚松一口气,跟着又只能望洋兴叹,毕竟喝水的脚力干不过喝汽油的啊。
有了这些信息后,陈迹感觉可以开始捋一捋了。他昼夜冥思苦想,仿佛笼中困兽,餐食则全由谢尔盖搞定,当然还有老友烟儿。
终于在一个子夜,他整合出一套计划。他对突然有点陌生的谢尔盖说:“办法有了,不过你要出出血。”
“只要能救出喀秋莎,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谢尔盖坚定决绝。
“好。”顿了顿,陈迹甩了甩疲惫,轻轻一笑,“自从上回你看到喀秋莎照片后,还有做那个噩梦吗?”因为他们现在各自睡一个房间,所以陈迹有此一问。
“刚来的那会儿还有,后来知道喀秋莎在哪了,就没了。”谢尔盖苦笑。
“真是个怪梦,可惜我不是周公,要不然可以帮你解解,呵呵。”陈迹貌似有点神神叨叨,却不过是闲侃放松一下自己。
末了,他又扯道:“梦里那个黑影,你看到是谁了吗?”
“没有,我一直想追上去抓住他,可是无论我如何拼命挣扎,就是动不了......”谢尔盖一脸悲凄。
“没事,一个梦而已,马上就能救出喀秋莎了,很快便会烟消云散,相信我。”陈迹说这话时有点轻飘飘的,给人吊儿郎当的感觉。
“好的......”
当陈迹看完又一封来自涅海花的调查邮件后,他决定出手了,毕竟不能再等。他先是乔装打扮找到一个地下钱庄,向那个白净男的银行账户汇了一笔相当数目的钱,当然银行账户是涅海花提供的。然后,观察了一周,见如预期所料,赌徒就是赌徒,只要有钱,哪管其他。其实,这一把陈迹也在赌,白净男赌的是钱,而陈迹赌的是赌徒的人性。
跟着,陈迹又给白净男汇了一笔,同时,将之前在赌场里偷拍的照片匿名邮给了胡子男,接下来就等着好戏上演了。
幕布拉开,斯文男登场,这是陈迹他们第二次看到他出现在代孕公司。一切照旧,轻轻擦拭,小心翼翼,掏出白手绢,郑重铺下。等他刚一落座,胡子男就进来了。
一叠照片整齐地递放到斯文男面前,他一张一张地认真看完,脸色铁青一片。一旁的胡子男没有言语,似乎还有点瑟瑟发抖。
随后,斯文男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当通话完毕,仿佛久违的黑色气体又从他身上弥散开来,只是这回似乎愈发猛烈。
很快地,白净男被架了进来。
“好了,我要开始配音了。”陈迹嬉笑。
“啊?”谢尔盖不明所以。
“你看着就好,嘿嘿。”
只见,斯文男拿起那叠照片,劈头盖脸地砸向白净男。他张嘴,陈迹配音:“你胆子好大,竟敢偷吃!”
白净男看了看照片,脸色大变,他张嘴,陈迹配音:“老板,我没有啊......”
斯文男张嘴,陈迹配音:“还在嘴硬?”
白净男张嘴,陈迹配音:“老板,我真的没有啊......”
斯文男张嘴,陈迹配音:“那你银行账户里的钱哪里来的?”
白净男哆嗦了一下,他张嘴,陈迹配音:“我也不知道啊......哦,我明白了,这他妈的是有人栽赃嫁祸!”
斯文男冷笑,他张嘴,陈迹配音:“栽赃嫁祸?你把我当傻瓜?先前一笔,一周后又一笔,先前那笔你已经取走,你跟我说栽赃嫁祸?我最恨别人骗我!”话音刚落,突然,斯文男朝这边瞅来,陈迹和谢尔盖一个迅速躲到窗边,一个干脆直接趴在地上。
“我去......”谢尔盖吁出一口气,“被发现了?”
“应该不会,这个位置隐秘得很,加之现在日头的方向反光,不用担心。”陈迹坚定自信。
“窗帘拉上了......”谢尔盖探头瞅了一下,顿时身上没了力气。
“没事,别担心,马上跟我走!”陈迹拉了他就往外奔。
等他们刚坐进事先准备的一辆车里,那辆熟悉的黑色MPV已经启动了。接着,他们一路躲躲闪闪、忽远忽近地追随着。最终,黑色MPV停在了一座偏僻无人的荒山下。当车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还是那两个高大威猛的刽子手。
“快,瞄准开枪,就一次机会!”陈迹手心有汗。
“咔咔”两下扣动,谢尔盖自信地摆出一个“OK”的手势。
“牛X,go!”陈迹率先跳下车,两人箭步冲了过去。
紧接着,陈迹翻开一个黑头套,露出了白净男的脸,他探了探鼻息,没死。
“帮忙。”陈迹叫了一声。
“那他们?”谢尔盖看了看不省人事的那两人。
“没事,这回麻醉药力不强,一个小时后他们就会醒来,天色还早着呢。”
“好,那我们快走!”
......
这里是一家中立区域的普通宾馆,陈迹他们要了一个单间。由于担心谢尔盖不能自已,陈迹决定单审白净男。他让谢尔盖出去溜达溜达,顺便放个风。
当冰冷的水浇在白净男脑袋的时候,他醒了。一入眼,便是一个杀气腾腾的蒙面人,瞬间就想要逃离,可惜已经被绑得严严实实。
“想跑?嘿嘿。”陈迹阴狠地笑笑。
“你谁啊?”白净男死撑。
“呦呵,还挺凶。”陈迹死劲拧了一下他的脸皮,“要不是我,你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本该疼得要叫唤,但白净男没有吱声,他一下子瘫软了下来,“那......请问,你是谁?”
“你们公司的敌人!”
白净男转了几下眼珠子,“明白了。只要能放了我,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果然是个聪明人。放不放,得看你给的东西是否让我满意。”
跟着,他们一问一答,甚至陈迹没问的,白净男也详尽地说了出来,真个是和盘托出。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命悬一线的白净男果然把形势看得很通透。
他呆的那家代孕公司还真是不简单,代孕业务,其实就是人肉加播种,而那个斯文男就是他们的幕后老板,除了“代孕”生意,他的手还伸到赌场、走私、毒品等各个黑色领域。当然,对陈迹来说,首当其冲的是要了解“代孕妈妈”的情况。他把自己表现得非常淫邪,和白净男嘻嘻哈哈地聊了各个“代孕妈妈”的屁股、脸蛋、乳房、皮肤、体味等等。白净男垂涎地告诉他,他最想上的是一对姐妹花,白里透红,鲜嫩欲滴,简直美得发光,特别是那个叫喀秋莎的,就像天使一样,但也就是她,太刚太烈了,竟然怂恿她姐姐一起将一个重要客人的两边耳朵都咬下来了。这女人一旦狠起来,真是没边了。也正因此,在他老板盛怒之下,本来要把她俩直接处理掉,但因为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老板最终决定将她们卖了,卖给了莫斯科最大的一家地下会所——新世界俱乐部去当妓女。这样,对老板而言,一方面,那个受伤的重要客人已经看不到她俩,有个交代;另一方面,老板也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陈迹听到这段的时候,表情更加丰富,双目淫光四射。他问白净男什么时候卖的,叹惜真是暴殄天物!白净男回他,就是不久前的事情,那天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公司员工,因为没有清洁好老板的办公室便被带走活埋了。白净男因此还痛斥老板的变态暴戾,但陈迹瞬间却没了心思,因为那天他曾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应该是载有喀秋莎姐妹的车子开走......
强忍失落的陈迹,从白净男口中收集了所有他知道的线索和证据,然后借口肚子饿了,要出去买饭,回来再说。为了稳住白净男,还询问了他要吃的东西。而这小子还真想吃,点了一大堆东西,外加好几瓶酒。当然,临出门前,这张鸟嘴先吃上了一团还算干净的布。
见到谢尔盖的时候,陈迹的失落和懊丧愈发强烈,他简单复述了一遍情况,然后就狠命地抽烟,不再多言。谢尔盖听完,顿感全身乏力,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现在怎么办?”他沮丧而焦急,“我们立即去莫斯科吧。”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临走前我要送你一份礼物,要不然你那些钱就白花了。”陈迹用力地掐灭了烟头,“走,去对面那家酒店。”
开好房间,刚刚进去,陈迹便忙碌起来。他将从白净男那里得到的证据和线索,以及白净男现在所呆的宾馆,匿身份匿IP分发给涅海花提供的大部分与斯文男竞争的代孕公司老板,并附言强调小心内鬼。
“好了,不出意外,礼物很快就到。”陈迹诡秘一笑。
“哦......”此刻的谢尔盖,既心焦又好奇。
不多时,对面的宾馆从四面八方黑压压地涌来很多人。初一见面,就全数僵持了起来。各方领头的纷纷拿出电话,不知在说些什么,态势处于一触即发。
“我有点明白了......”谢尔盖似乎茅塞顿开。
“不急,再看看。”陈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等了一会儿,人群并无进一步的动作。谢尔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陈迹。
“时候差不多了,该下调料了。”陈迹又开始分发了,这回是剩下的代孕公司,但不做任何提醒。
很快,方才那些领头的纷纷又拿起了电话,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严峻。跟着,他们互相走近,交头接耳。最后,乱哄哄的人群竟汇成了一片。
当是时,于东北方向又有一批人马疾速奔袭而来。人未到,声先到,砰砰砰......顷刻间,火花四射,血肉横飞。
交火正酣,还有一伙伙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这些晚到的,根本来不及多想,便被迫加入战局。现场乱作一团,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之后,虽然白净男有被成功带了出来,但,最终还是惨死在枪林弹雨之中。
“可惜了......”谢尔盖到现在终于豁然开朗。
“没事,虽然他死了,但有那些证据和线索,那个斯文败类不死也得脱层皮。”陈迹自信满满。
“这个礼物虽然带血,但是我喜欢!”谢尔盖大大地吐出一口气。
“差不多了,该走了。”
“走。”
夜色中,他们离开了奇幻娇媚的格罗兹尼,赶往遥远的莫斯科。
红场,岁月在这里沉淀,历史于此处凝结。俯身倾听,那万千的古老条石,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风云变幻和平素的市井百味。南端,是瓦西里升天大教堂,童话般的世界,幻境中的城堡;北面,是国家历史博物馆,那红,红得沧桑,红得厚重;东边,是古姆百货大商场,犹如宫殿,古典米黄,欧陆风情。西侧,入眼即是一座红坟,一代伟人列宁便长眠于此。遥想当年,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仿佛历历在目。列宁墓后,便是享有世界第八奇景美誉的克里姆林宫,于博罗维茨基山岗上,临莫斯科长河,大气磅礴,宏伟壮丽。夜幕下,那瑰丽的红宝石五角星,纷纷在闪耀着战斗民族的不屈和力量。
当陈迹还在醉心于红墙内外,谢尔盖却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因为他们已经来了几个月了,然而,事情却毫无进展。
起初,他们连新世界俱乐部的门都进不去,后来,还是涅海花提供了两张贵宾卡才得以解决,不过,这也是无法调查的补偿。
进入新世界俱乐部,仿佛真的来到了一个新世界。虽然是在地下,却有天空白云、日月星辰、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这里,春夏秋冬,四季同在。这里,东西南北,包罗万有。美艳,惊鸿,或雅或俗,可选可定制,人命不是极限,金钱才是上帝。硝烟,血色,一掷千金,断手断脚,命丧黄泉,茫茫赌海,恶浪滔天。迷幻,疯癫,腾云驾雾,飘飘欲仙,魂飞九霄,体落深渊......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不想要的。新世界俱乐部彻底刷新了陈迹的三观,这是一个真实又不真实的靡靡之境,是一个妖媚疯魔的地狱天堂。
看得到的,看不到的,陈迹都摸索了一番,然而,陈迹终于明白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点脾气都没有,这个新世界俱乐部真个是戒备森严,密不透风。像从人事类的软件处着手,已然几无可能,因为制度严密,暗中调查了许久,都还不知道谁是谁......而硬件上也是难上加难,后来想到脑爆,才归置出一个办法,但耗时长,风险大,而且,还指不定能成功。要不是何求是一再坚持,陈迹还真就拿不定主意,这鸟人一见到money就心花怒放,垂涎欲滴......
于是,就按计划准备着。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陈迹貌似劳逸结合,谢尔盖则一直焦急万分。终于有一天,何求是来消息了,他说已经搞定,不过回国的时候得帮他朋友带点礼物,俄罗斯的蜘蛛。蜘蛛?一听这名字,陈迹便有点头皮发麻,这口味也太重了吧......何求是解释说,他朋友受《莫斯科共青团员报》一篇科技报道启发,正在研究用蛛丝制作高强度材料,从而研制防弹衣、轮胎等等,既然有人在俄罗斯,那就顺便抓几只俄罗斯的蜘蛛回来观摩观摩。不都一样吗?难道国外的月亮就圆了?陈迹无语,隔行如隔山,他实在不明白这些搞技术人的脑袋。
谢尔盖知道了,告诉陈迹,这事简单,想要什么样的都有,大不了花点钱买,不过最好临近回国再解决,要不然还要养着。陈迹表示非常赞同,一只都令他不舒服,何况一群,想想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惹不起,当然要躲开,还是让何求是自己消受吧。
“这回还是要花钱,而且还得买两个真实身份。”陈迹有点愧疚地看着谢尔盖。
“钱没问题,主要是要去哪里弄两个真实身份?”谢尔盖犯难。
“这个可以解决。”陈迹笑笑。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找你那个叫涅海花的朋友帮忙?”
“是滴,呵呵。”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又过去了两个多月。这天,新世界俱乐部里有人喊说网络没信号,跟着,更多人叫嚷了起来。工作人员经过核实,确定了网络的确不行,于是便打电话给签约的宽带公司,要求立即派人过来检修。
一会儿后,两个身着工装一壮一瘦的人来了。入口的守卫查看了证件,又电话联系了宽带公司,确定没问题后,才放他们进去了。
他们先是去了总机房,然后沿着原先的布线认真检查了起来。当然,一路上有一个人一直跟着。
或许是为了缓解沉闷,负责协助工作的壮硕工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跟进监督的那个人闲扯。女人、捞偏门、奇闻异事......什么都聊,淫声浪语,臭味相投。再看梯子上的瘦子工人,争分夺秒地忙碌着,他的背影总能恰如其分地挡住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头。
当检修接近尾声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你在干嘛!”
“经理......我......”那个监督人惶恐不堪。
“不是说你,我说的是你!”不远处,有个麻脸正冷冷地指着梯子上的瘦子。
“我......在检修啊......”瘦子有点惊慌失措。
“我知道!你现在在干嘛!”麻脸已经走了过来,煞气震天。
监督人、壮硕工人不约而同地定睛一瞅,只见瘦子的一只手掌正死死地压在墙面上。
“你在按什么!”监督人冷汗直流。
“我......这......”瘦子吞吞吐吐。
“把手给我拿开!”监督人怒火中烧。
“......”瘦子缓缓地放下了手,赫然地,一只硕大的死蜘蛛恶心地黏在了墙壁上。
“啊?”监督人暗暗松了口气。
但,麻脸依然蹙着眉头,“今天谁做的卫生!”他威严地直视着监督人。
“我不知道啊......”监督人瑟瑟发抖。
“认真盯着,少给我嘻嘻哈哈!”麻脸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监督人一下子有点脚软,幸好壮硕工人扶住了他,要不然直接就跌到地上。
当这一壮一瘦两人脱掉工作服并卸除妆容的时候,陈迹也带着信号干扰设备回来了。听壮的,也就是谢尔盖,说起了刚才发生的插曲,陈迹大大地捏了把汗,道了声:“我去......”
跟着,他问:“那有装好吗?”
“没问题,全部搞定,妥妥的!”瘦的,已经来了两个多月的何求是一副臭屁的样子。
“瞧你那样儿,差点没被你吓死......”陈迹白了他一眼,“说说,咋就突然来了一只蜘蛛?”
“这都怪你们,不过也得亏你们......出发前,我在宽带公司去了趟厕所,于天花板上瞅见了一只蜘蛛,个头很大,感觉很稀奇,于是就把它给逮了......本想要好好留存起来,哪料结果却壮烈牺牲,哎......它可是替我死的,得风光大葬,要不然太说不过去了。”埋怨、侥幸、真诚......一系列表情同时出现在何求是脸上,古怪,奇葩。
“哎......我说你就贱吧......”陈迹无语。
为免夜长梦多,且又不能操之过急,三天后的晚上,新世界俱乐部开始有了动静。这个地下天堂,先是四处有轻烟袅袅,后迅速变得浓烟滚滚,伴随着,温度也急剧上升。当下,消防喷淋系统自动启动,警报声响彻耳际。所有的人一下子全慌了,这可是在地下,无论俱乐部曾经如何标榜,如何保证,本能的恐惧终究无法抑制地汹涌而起。奔跑,哭喊,推搡,踩踏......随着一次次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曾经美如天堂的世外桃源,此刻已然变成了丑态百出的人间炼狱。
群魔乱舞中,有两个捂着口鼻的人却表现得异常冷静,他们瞅准一处地方,两相散开,四下穿梭,然而,待最后碰头,却都是一脸的失望。
正当他们懊丧焦急的时候,突然其中一人眼前一亮,随即便奔了过去,一个酒气熏天的姑娘,歪歪扭扭地被搀扶住了。
“安娜?”
未及回应,女孩就昏死了过去。但,她的身体依旧被剧烈地摇晃着。
“醒不了了,明显喝过头了。”
“我再去找找。”
“来不及了,快走!”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喀秋莎!”
“没有时间了,再不走,非但救不到人,自己也得撂在这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跟我走!”
“啊——”
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正冷静地坐在一个房间里。不可能着火,今天我还亲自巡看过一遍!麻子在脸上一跳一跳,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麻脸。
“经理,没有火苗,你说的没错,有诈!”有人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入。
瞬间,麻脸举起手机,再次强调:“加派人手看好出入口,发现可疑人等,立马拿下!”
“好的......”迟疑片刻,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刚刚有两个灰头黑脸的人搀着一个烧成焦炭的伤员上了一辆救护车......”
“快追!一定要截住他们!否则你们提头来见!”麻脸声色俱厉,直接打断。
“好的......快上车......”
......
不久,十数辆黑色轿车将一辆警笛声正欢的救护车团团围住。跟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跳了下来,他们粗暴地拉开救护车车门,正欲发难,却发现车厢内空无一人。
“人呢!”为首的嘶吼。
“不知道啊......”司机战战兢兢。
顷刻,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被雇来开车的,他们半路就下车了......”司机的脸已经扭曲。
“你说我会信吗?”为首的拉开了扳机。
“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啊......”驾驶位一股热乎乎的腥臭气扑面而来。
“大哥,我认识他,就一个小药丸的二道贩子,应该没他什么事。”有人告诉了为首的。
“真他妈的......要死人了!”看着夜幕下的车水马龙,为首的仰天长叹,一股凉意油然而生,“走!”他挥了挥手,翻身上车。但,却并不是回去的方向。
此时,于另一条路上,一辆车子正疾速地飞驰着。
“不会真的烧起来吧?”谢尔盖不无担心,现场太过逼真,而喀秋莎还没救出。
“不会,只是一种微型设备而已,主要集成了发热、冒烟和模拟爆炸声的功能罢了。”正在开车的何求是给出专业、肯定的回答。
“哦,那就好。”顿了顿,谢尔盖忽又说道:“停车,她要吐了......”
“嘎吱”一声,随即车门打开,先是跳下来谢尔盖,跟着是那个醉醺醺的姑娘,陈迹也下来帮忙了。
一顿排山倒海的倾泻,姑娘渐渐恢复了神智。
“谢尔盖?你是谢尔盖!”姑娘欣喜若狂,抱住谢尔盖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
“不怕,安娜,我们已经把你救出来了。”谢尔盖轻轻拍打着安娜的背部,安慰着她,他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过了一会儿,等安娜的心绪平复了一些,谢尔盖问:“喀秋莎呢?她在哪里?”
“喀秋莎已经死了,”女孩抬起泪水纵横而苍白的脸,“爸爸没告诉你吗?”
“死了......”谢尔盖瞪大了眼睛。
“是的......”稍稍的平静再次支离破碎,安娜颤声诉说了起来。
原来,到了新世界俱乐部,由于坚决不愿沦为娼妓,几番严刑折磨下来,本已伤痕累累的喀秋莎,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死在了阴湿的地牢里。而没了主心骨,没了喀秋莎这个精神支柱,安娜的心也死了,彻底堕落了。之后于一次看管的疏忽,她拿到了一部手机,遂急忙打电话给父亲,然而农村老家信号太差,始终打不通,幸好她曾教会父亲使用社交软件VK,于是就下了VK联系,而当她刚输入“喀秋莎死了”这几个字,人就来了,千钧一发之际,她果断地按下了发送键,她肯定信息是发送成功了,因为来人夺了手机看完之后,当即便气急败坏地暴揍了她一顿,差点就没把她打死。
“伯父......伯父......骗我......”谢尔盖全身一阵摇晃,天旋地转。
“这其实都怪你!要不是当初你约喀秋莎在村外的那片白桦林见面,她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女孩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我?我......我!”谢尔盖往后倒退,时光也跟着往后倒退。在那片年轻的白桦林,天使般的喀秋莎,轻歌曼舞,雪花缭绕,晶亮了整个世界。她招手轻唤,轻唤她的爱人,她的谢尔盖。他们一起漫步在四季的阳光里,接受着花鸟虫兽的美好祝福。突然,风起云涌,遮天蔽日,漫漫黑土,只剩一地枯叶。黑影,就是那个黑影,终于还是来了,冷酷无情地拖拽,绝望无助地呼喊。声嘶力竭,肝肠寸断,黑暗没有怜悯,生生地冰封并吞没了谢尔盖。倏地,一道天光刺破云层,劈开黑暗,劈开了谢尔盖身上无形的枷锁。他疾步追去,抓住黑影,扭转过来,你?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我?谢——尔——盖!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洁白一片,天堂就在眼前。隐约中,一个女人正在哭泣,“喀秋莎,我的爱人!”他失声叫了出来。
“谢尔盖,你终于醒了,我最亲爱的弟弟。”
“姐姐?”他怅然若失,“你怎么在这里?”
“亲爱的谢尔盖,你出了车祸,是你朋友把你送来了医院。”姐姐伤心欲绝。
“姐姐,不要哭泣,我已经没事了。”
“弟弟啊......”姐姐泣不成声,欲言又止。
......
下午的时候,陈迹来了,是谢尔盖的姐姐叫来的,她说谢尔盖有些话想对他讲。
谢尔盖一直睁着眼睛,一直在等待着陈迹。
“你来了,坐吧。”谢尔盖微笑。
“怎么样?好些了吗?”陈迹也报以微笑。
“还好,挺得住。”
“要多休息。”
“没事,其实我已经睡得太久了。”
“哦......”
“阿迹,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别这么说......”
“不,我有罪,罪不可恕。”
跟着,苍白无力的谢尔盖,痛哭流涕地回忆起往事。
当年,为了兑现与喀秋莎伯父的约定,他带上家里全部的积蓄,只身到了城市。然而,勇往直前的背后是年少轻狂,没过多久,带去的钱就被人骗光了。如此,发家致富而取喀秋莎的美梦化为了泡影,而且,他无颜面对独自含辛茹苦将他和姐姐带大的父亲。他曾站在高高的大厦顶上,想纵身一跃而下,结束自己悲催的一生。但,他害怕了,害怕死,害怕没有喀秋莎,害怕没有自己的姐姐和老父亲。他苟延残喘、蝇营狗苟地活过了约定时间,活到了得知喀秋莎即将要嫁人。他决定要回去了,自从坠入穷途末路,他便和家乡失去了联系,这是他这些年第一次回家。
当他踏进家门,却始终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之后姐姐回来了,告诉他,父亲已经走了,当时一直联系不到他,父亲因为不能再看他一眼,是睁着眼睛走的。他悲痛万分,直撞石墙,留下血迹斑斑。后来,村里人告诉他,父亲听说钱是被他败光的,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家中早已山穷水尽,加之心疾郁结,不久便撒手西去。都怪伯父!都怪喀秋莎......生活欺骗了他,世界欺骗了他,魔鬼入心,他要报复,报复所有人!
于是,他联系了这些年认识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其中有一个瘾君子对他的想法很感兴趣,但说价格得见过人之后才能给出。跟着,他就借口在喀秋莎婚前,想再见她最后一面,他们约在了曾经的那片白桦林,然后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而由于喀秋莎姐妹貌美如花,清丽脱俗,谢尔盖得到了一笔不菲的报酬。他回了城市,之后遇到他的贵人,那位中国兄弟,接着就跟着他炒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人生宛如开挂,聚敛了大量的财富。但每回,或是应酬,或是独自买醉,他都胡喝海喝,他不能清醒,不敢清醒,特别是夜晚,失去父亲的悔恨,毁灭喀秋莎的沉痛,如影随形,芒刺在背。终于,于一次酒后车祸中,他得到了解脱,重伤脑袋丧失了记忆。
“年轻时,着了魔,走了极端,害死了父亲,害死了喀秋莎,伤了很多无辜的人,这一生实难弥补,只求用生命来忏悔了。”谢尔盖的喉部艰难地蠕动了一下,“我爱我敬爱的父亲,我也爱我的爱人——喀秋莎。”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踏出撕心裂肺的病房,走出人生百态的医院,拎着谢尔盖姐姐转交的一个沉甸甸的皮箱,陈迹站在午后的阳光下,心潮起伏,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静......
笔名:一根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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