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人

许清逸是程云儿心中的执念。

她耗尽所有力气等他一生。

清逸哥哥，你回来时，记得送我糖葫芦。

文/小黄onism

01

满月当空，微风凉凉，月光下水面粼粼，几个孔明灯升起，是一年的中秋。

程家刚刚喝完桂花酒，程夫人就见自己的女儿急匆匆的往外跑。

“云儿，你干什么去？”

“清逸哥哥在河边等我，他说要带我放灯。”

“你不要缠着清逸，早些回来......”程夫人话还没有说完已经不见了女儿的身影，“这孩子...”程夫人无奈的笑了笑。

程家家境不错，大儿子谦逊有礼，潜心读书；小女儿天真烂漫，清纯可人。

十里八乡的人都说程家有福气。

程云儿穿着藕白色镶黄边的布裙，跑的脸颊泛红。

“清逸哥哥！”

“你慢些跑，当心撞到人。”许清逸扭头，带着笑叮嘱她。

许清逸是程瑞的同窗，因为课业常去程家结识了程云儿，程云儿自小不喜和生人接触，却不知怎么与许清逸相处的极为融洽。

程夫人曾笑问自家女儿为何喜欢和许哥哥相处，程云儿一脸懵懂“和清逸哥哥在一起最舒服了，他不是生人。”她那时还不明白，一生能遇见一个相处起来极为舒服的人，多么难得。

“清逸哥哥，为什么中秋要放孔明灯啊？”她看了看周围熙攘的人群，抬头问他。

“因为今天我们许下的愿望月亮听得见。”

“那我希望天天都能吃糖葫芦！啊，不不不！我希望过几日清逸哥哥进京考试能有好成绩！”她一脸认真。

“等我回来，给你带京城的糖葫芦。”他许诺，看她笑的眉眼弯弯。

一阵微风，树影微微晃动。

02

许清逸和程瑞都留在了京城。

一年之后，程瑞回乡探亲。

程瑞说许清逸被一位将军看重，在将军府里大有作为，无比忙碌不得闲暇。程瑞入朝，官阶虽低却前程光明。程家大宴宾客，热闹了整整三天。

程瑞回来的那一天偷偷去找了程云儿，给了她一封信和一串糖葫芦。他说这是许清逸特意带给她的。

信里只有一句话：云儿，待我归来。

她脸颊染了红，见人就说：“你知道吗？京城的糖葫芦可甜了！”

那一天所有程家人都感觉到小姐格外开心，只有程瑞双眉微蹙，眼里隐隐流露出担心。

程瑞走后，日子再无波澜。

云儿一天天长大，性子更加温婉，怕生人的毛病也好了些，只是和她接触过的公子都说她虽待人和善，但仿佛隔着些什么，难以亲近。

又过了几年，开始有媒人上门为程云儿说亲事，程夫人推脱说女儿年纪还小，却暗自留了心。

程家开始时不时的举办宴会，总有和程云儿年纪相仿的公子前来参加，每次宴会时程夫人都要特意为女儿打扮一番。程云儿明白母亲的心思，虽不甚愿意却不忍伤了母亲的心，只得不冷不热的配合着。

她称呼他们公子，他们称呼她程姑娘，他们送她各式各样的小礼物，精致的工艺品、好看的花灯、甜腻的糖人...

再没有人送她一串糖葫芦，再没有人带笑唤她一声云儿。

女儿不冷不热的样子让程夫人慌了神，和丈夫商量后匆忙订下一门亲事。

乡里人都说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程云儿知道后，哭闹着不依。她说：“我不嫁，我要等他回来。”

程家父母狠了心，丝毫不理会女儿的哭闹。却不料，大婚当日，差点出了人命。

她见事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便存了求死的心。大红的喜房里，偷偷藏了一条白绫。幸好侍女发现的早，捡回一条命。母亲哭红了眼，父亲叹足了气，她不用嫁了。

乡里人说程家的姑娘有点痴。

03

程云儿大婚当日轻生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几天后，程瑞传回一封信。

信里说许清逸已经忘记了家乡的小妹妹。信里说许清逸娶了将军的女儿，儿女双全，夫妻恩爱。信里说两年前许清逸已举家搬离家乡，定居京城。

信里说父母渐老，自己离家万里难尽孝心，望小妹不要任性。信里说许清逸说那些话不过幼时的玩笑，不必当真。信里说自己已与许清逸断了联系，希望小妹早日认清真相，忘记旧人。

程云儿哭了整整一天。

这一次，她失去了远道而来的糖葫芦，也失去了等待许久的人。她第一次意识到，尝过了他给予的甜，就再吃不下他给的苦。

她开始全心全意侍奉父母，不思情事，不虑嫁娶，不再有笑容。

每天傍晚，程云儿都会去放灯的河边坐一坐，手边放着一串糖葫芦。月亮升起的时候，她会将糖葫芦随手赠与乡里的孩童，面无表情缓步归家。

只有每年中秋时，望月一整夜，垂泪一整夜。

小孩子为了糖葫芦都爱缠着她，问她在看什么？问她在做什么？

她说她在等一个人，他还欠她一个结果。

她说她再也没有吃过糖葫芦。

孩子们渐渐知道，程家姑娘在河边时是不能打扰的。

孩子们渐渐知道，程家姑娘在等的人，叫做负心人。

程瑞中间回来过一次，安慰父母后和妹妹长谈一整夜。之后便匆匆回京。

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从此之后，她的话更少了。除了每日去河边，她不再出门。有人问她话，她只说一句：“我要等他回来。”程家父母叹了无数口气，却再无办法。

乡里人都说，程家姑娘可惜了，本来只是有点痴，现在已完全傻了。

04

程瑞的官做的越来越大。他在京城置办了房产，说要接父母妹妹一同共享繁华。

程云儿执意不肯走。

程家父母奈何不了她，无奈中只得留下一笔钱，说来年再来接她。

程云儿靠着这笔钱，又做了些简单的活计，安稳度日。不料却患了病，病痛来得凶猛，几个月就带走了她。

听说，她走的时候穿着大红的嫁衣，枕边摆着一条白色镶黄边的布裙。

她没有等到那一年的中秋，也没有等到归人。

程瑞返乡置办妹妹的丧事。入殡那天，来了好多的孩子。孩子缠着他问：“程家公子，负心人是谁？”

程瑞讲了个故事。

一位公子进京赶考，学识相貌皆为出众，得一将军青睐。

“娶了我家小女，保你未来仕途无忧。”

“我心心念念的姑娘还在家乡等我。”

将军恼羞成怒，第二日便将他送上战场。一介文弱书生，怎敌战场险恶。他一走，便再无了音讯。

有人说他寻了一普通农家女子，平稳度日。

有人说他上战场没几天便送了命。

不再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家乡的人叫他负心人。

后来，十里八乡的人都说程家姑娘是个极好的姑娘，只可惜她等了一生未等到想要的结果。

后来，那里的公子都喜欢送心爱的姑娘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