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有一首歌很好听，歌名叫《想把我唱给你听》，不过我还是想说给你听，因为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说的比唱的好听。因为，我唱歌确实很难听。
一
我的命运是一本莫名其妙的书，命运把它装订的跟闹着玩儿似的。
我出生在山东济宁的一个农村，在那里老老实实长到十八岁。
我十八岁以前基本上没出过县城，所以曾经我以为全世界就是那么大。
那时候没自行车，进一趟县城要走半天，世界也没必要那么大。
二
但凡是伟人幼年时，总有些特别之处。
比如孔子，他小时候跟别人不一样。别的小孩子做游戏都是过家家之类的，孔子的爱好很吓人，《史记》里的说法是“常陈俎豆，设礼容”，也就是彩排演练一些祭祀祖先之类的事情，这明显不是普通人。
比如刘备，他小时候跟别人不一样。《三国演义》里的说法是，“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玄德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叔父刘元起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这明显不是普通人。
比如刘邦和项羽，小时候看到秦始皇出行的霸气场面，两个人都有表态，《史记》里的描述是，一个人说“大丈夫当如此也！”，另一个直接说“彼可取而代也！”，一个比一个猛，这明显不是普通人。
这样的故事看多了，总是不自觉对号入座，觉得自己说不定也是真龙转世神龙投胎之类的。而且我小时候在农村看的最多的故事书就是神神鬼鬼的民间故事，当然也就不自觉相信有些神迹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结果，并没有。
三
我的出生比较普通，也非常平静，自然界似乎也没有配合，比如祥云汇聚三花聚顶红光普照等等，统统都没有。
一切都平静的不像样子。
那有没有电闪雷鸣山雨欲来，或者哪怕是黑云压城飞沙走石妖风四起呢？
也没有。
这就比较尴尬了。
后来仔细研究，知道伟大的人物长得也往往与众不同，比如汉高祖刘邦长相奇特，高鼻梁，模样像龙，隆准而龙颜；比如东汉光武帝刘秀，美须眉，大口，隆准，日角；宋武帝刘裕风骨奇特；梁武帝萧衍生而有奇异，两胯骈骨，顶上隆起，比如秦始皇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
这些特征比较容易发现，于是，我就开始研究我的身体。
后来终于发现我右胳膊上隐隐约约能找到七颗痣排成北斗七星的样子，这让我惊喜不已，然后一脸神秘地向家人报告了这个情况，希望他们能对我好一点，毕竟我不是普通人，我只是暂时由上天寄托在这个家庭。
结果我爸比较淡定，说那只是证明你胳膊上的痣比较多而已。
及至后来，我读《史记》，看到《高祖本纪》一节，发现刘邦那才叫厉害，“左股有七十二黑子”，顿时觉得颓丧，只能高山仰止。不过当时也隐隐有两个疑惑，一个是七十多个黑痣，这条腿还能看么？另一个是刘邦这么私密的事儿，司马迁是怎么知道的？七八十颗痣，数都要数半天。
细思极恐，知难而退，后来也就不想了。
四
难道我就没有特别之处么？
其实也有，我的特别之处，就是特别傻。
我总觉得自己智商不是特别够数，这种时断时续的感觉特别像六脉神剑，也特别像手机因为欠费而不时停机，当然我当年并不能想到这个比喻，现在写出来觉得煞是贴切。
举两个例子。
很多大人都喜欢逗小孩，因为可以获得存在感或者凸显自己的创意无限。
有一次吃饭，在正常的进程中，有个亲戚突发奇想，就转头跟我说话随机开逗，哎，哎，小朋友，你的碗漏啦！
我说，啊，真的么？然后“啪”地把碗扣在桌子上，摸摸碗底，一脸疑惑：没漏啊。
死一般的寂静。
一桌子人脸色都煞白煞白的，满脸收拾不干净的尴尬，仿佛无意间揭穿了惊天大秘密，从此大家心照不宣，不再跟我进行智力测验相关的活动，以免给我家人增加思想负担。
有些事儿我至今印象深刻。
农村吃饭的桌子通常都是高高大大的，小孩子爬上去还要颇费些周折。
有一次，我自己在大桌子上玩积木，突然一块积木掉了下去。
如果是你们，会下去捡么？
应该会。
我不会，因为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就因为一块积木就要爬下去再爬上来？实在不够划算，但是不捡又不能继续摆造型，那怎么办呢？
我认真地思考半天，就把所有的积木都推下去。
然后跟自己说：嗯，这下值得去捡了。
然后，心满意足下去捡积木……
回头想想，自己现在竟然能基本通顺地打这么多字，想想也算是一件奇迹呢。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在很多年前就反复印证和践行一句话：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五
后来，我终于上学了。
“终于”这个词用的百转千回，不过这不代表我很期待上学，只表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及早痛早好、早一天使用早一天解脱的听天由命。
一直以来，我在学习上并没有得到很多快乐。
一直以来，始终如一。
当然，生命里肯定也是考过全班第一的，那主要靠同学们的衬托。班级里的同学在小学的阶段主要忙着付出时间和精力进行爬树玩泥巴捉蛤蟆等各种素质拓展活动，而我对这些并没有太多兴趣。
所以，趁大家不注意，偶尔拿过几次第一。
主要限于小学。
再后来，拿第一名就非常罕见了。
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逐渐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然后大踏步追赶上来，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并不是考第一名才算优秀。
我曾经非常认真地跟我爸探讨，难道只有第一名才叫优秀？第二名就不优秀？第七名就不优秀？
后来，我果然就考了第七名。
我爸一边骂我不求上进，一边发现不好破解。
当然，我初中也考过第一名，在初三的时候，尤其是最后几次摸底考试。
那时候校长和班主任对我都特别好，印象中还带我回家吃过饭，甚至我犯了错误，学校领导都舍不得批评我。
有一次我们几个熊孩子在楼道里踢足球喧嚣不已，球被教导主任没收，让我们去校长室去接受训话，校长对别的孩子训话时宝相庄严不怒自威，轮到我的时候满面和善慈眉善目，语气温柔地说锻炼身体也很重要，踢球绝对是好事情，只是以后到操场去踢那就更好了等等。
虽然我觉得校长两副面孔并不合适。但是不可否认，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就在我拿了几次摸底考试的全校第一之后，我们就去参加中考了。
然后，我落榜了。
六
中考落榜应该是我生命里第一次觉得受伤。
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发榜的那个下午。
村子里的十字广场，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也是村子里各类消息的集散地。
一个奶奶充当了演讲家，开始了她的演讲：大家看，这是我家孙子，考上了一中；这是胡家小二子，考上了二中；只有他，对，就是他，来，你过来，经常还说什么在学校考第一的，就他自己没考上……
她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想悄悄躲藏的瘦瘦小小的我，大家的目光迅速聚拢来，接下来就是很多人的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我竟然傻瓜一样不知道逃跑。
从头到尾地配合整个演出。
看客满足地离开，我想审判终于差不多了，然后故作坚强地回家疗伤，毕竟还有最后的港湾。
我妈正在做饭，我喊了声妈，她没应我。我以为她没听见，提高了嗓门又喊了两遍。
妈回我了，带着哭腔：你不是考第一的么？！你不是成绩很好的么？怎么所有人都考上了就你自己没考上？！
这时候，天才真的塌了。
哭了个昏天黑地，委屈，不解，伤心。
那天晚饭没有吃，哭到最后就睡着了。
那大概是我生命中哭得最惨烈的一次。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
回头想想，如果说摸底考试的几次第一是把我慢慢推上巅峰，中考落榜就是从巅峰猛地一脚往下踹。
你看，命运还真是诡计多端。
七
不过，我并没有选择复读，而是交了额外的借读费去读了高中。
生命掀开了新的一页。
所以，永远不要为今天的挫折郁郁寡欢。
今天总会过去，我们都会迎来新的一天，然后，迎来更大的挫折。
我入学的时候，别人已经开始上课了。
我们是高价生，是所有正常的班级和学生排定以后，按照成绩和交钱多少再补招一些学生进来。
那时候我分在理科班，学号78号，学号就是中考成绩排名，你看，多么通俗易懂，多么一目了然，多么简单粗暴。
当然，我并不是最后一名，最后一名是82号，是个女孩。
我特别喜欢她。
当然也特别喜欢其余的三位同学。
毕竟是他们让我不至于倒数第一。
高中的我体弱多病，三天两头感冒，还有比较严重的神经衰弱，晚上睡不着，白天打瞌睡。
身体不好没关系，这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毕竟学生主要看学习。
我的学习更差，数理化个个都像梦魇一般缠绕着我。
学习不好，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整个人也就不好了。内心的卑微孱弱往往会忠实地体现在外表上，那时候自己也整天活的像个小老鼠，走路喜欢贴墙根，跟别人说话躲躲闪闪，不敢看人家的眼睛，越自卑越敏感，被别人讽刺一句要难过好半天，然后还弯腰驼背，并且把这个好习惯保持到了现在……
我内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故事不应该就这么进行下去，所以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要转到文科班。
结果，我家里并不同意，因为当年花钱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打听清楚，文科没有前途，我们学校文科也不厉害，将来不好考大学，考上大学也找不到工作，毕竟只有学好数理化，将来才能走到哪里都不怕。
沟通无果，经历了很多个不眠之夜。
当然，很多个不眠之夜只是艺术手法，表示经过了一番痛苦纠结，其实那时候我神经衰弱很严重，几乎每天都是不眠之夜。
然后我自己模仿家人笔迹，向老师递交申请书，表示家人同意转到文科班。
然后，我成为了一名文科生。
本来想着回家一定是一番狂风暴雨，结果家人默许了我的行为。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到了文科班以后，名次很快大幅度攀升，学号也从理科班的78号变成了文科班的52号。
当然，父母不知道的是，我们班里只有53个人。
八
我在文科班过得度日如年，但这并不意味每天过的像过年。
我给自己弄了一个笔记本，上面写满了比我牛掰的同学名字，好几页。
我的目标就是每个学期超过十个人，然后每学期就盯着这十个，只要这十个人还有一个在学习，我就不允许自己放松，等这个同学被我超越了，我就带着征服的快感把他轻轻划掉。
有时候超越的很困难也可能会重重划掉。
所以，我的高中同学基本都被我划过。
时间到了最后一年，那时候我的名次通常已经徘徊在十名左右了，再往上就进不去了。
不过在老师心目中，这依然不是一个好学生的概念。
我记得有一次，我和一个常年考第一的同学同时被班主任叫去训话，我那时是第一次考第十名，第一名那次竟然考了第十一名。
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度日如年，就是觉得这一天像过年似的。
班主任对我说话的时候宝相庄严不怒自威，说你小子不要得意，这纯粹是狗屎运以及连蒙带猜务必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等等。然后轮到说那个第一名的时候立刻换上了一脸的慈眉善目和颜悦色，说你这次肯定是发挥不好，老师相信你这是偶然的，毕竟你在老师心目中一直是实力派。
这一幕好像在哪儿见过，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
心情不错，我就一脸微笑接了一句，他是实力派，我是偶像派。
老师非常客气：你给我出去！
九
后来，我终于上了大学。
“终于”这个词用的荡气回肠，因为这本来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班级那一年考大学一共考上十个人，我就是那个第十名。
考上大学意味着全新的开始，生命迎来更大的可能性。
果然，马上我就迎来更大的打击，我被学校调剂到英语专业。
为什么被调剂？因为我高考时有一门功课严重拖了后腿，影响了总体成绩。
拖我后腿的功课，就是英语。
因为英语不好，所以被调剂去学英语。
嗯，多么痛的领悟。
这绝对是黑暗和绝望的四年，虽然我现在已经可以带着微笑转头回看。
十
这么多年，生命有没有给我留下一些财富？
其实也有，比如我培养了一些爱好，热爱读书，喜欢写字。
这些爱好让我可以安心享受那些孤独的时光而不感到寂寞，让我深深领悟，孤单可以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可以是一群人的孤单。
读书的习惯现在已经融进我的生命，任何时候只要我走进书店，我都可以老老实实坐一天，而且并不觉得厌倦，就好像我老老实实在农村生长的十八年。
回想起来，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家里穷没钱买书就到处借书，然后借了以后就忘了归还，或者假装忘了归还，也就慢慢变成村子里藏书最多的人。
虽然绝大多数书都是神神鬼鬼的民间故事以及故事会。
我相信一切都是有伏笔的。
若干年后的今天，我整天跟青年学生摸爬滚打，也开始有了一些工作经验的探索。
江湖上也开始有人帮我总结工作方法，其中最被认可的一条就是用故事讲道理。
所以，也偶尔会有些同仁真心地向我请教“讲故事”的学理依据和理论因缘，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到我家里堆积如山的民间故事和故事会。
十一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肯定是有意义的。
我认为这个意义大概就是体验、尝试、感受，就是不断试探自己生命的可能性。
人生不能假设，也无法重来，其实人生路上的每一块基石都铺就了通往今天的道路，每一段经历都好像一块拼板，或者一块积木，只是你不知道有什么用。
我们不能试图只保留好的。
我们也不能选择性遗忘。
甚至那些看起来曾经深深伤害过你的人和事，也在那个特定的时段检验了你的坚强和底线。
我们总是需要一些契机来完整地认识自己，尽管有时候我们会以我们不喜欢的方式成长。
但生命有时候阳光普照，也是因为裂缝的存在。
未来我们的生命能够拼成一个什么形状，充满未知，让人神往，这取决于我们有多少阅历，有多少故事，有多少拼板。
如果你也在寻找，如果你也在试探，那我不妨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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