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僧人抖了抖袈裟上的雨水，摘下斗笠，进了茶馆。或是因为下雨的缘由，馆里人寥寥几个，他寻了一处靠窗的地方坐下，要来一壶茶。小二跟账房先生说:“那僧人自清明后日日来，只点一壶茶，一坐一整天，为了甚?”
为了甚?或许那僧人自己也不知道吧。那日清明，他下山化缘路过茶馆，只听说书人合了折扇，讲了一句“自那之后，妖物被降服，天地安宁，但降服妖物的高僧不知在何处，世人再没见过……”他怔了怔，继续往前走，只是从那日之后，便日日来此，听说书人讲那段故事。那段他想忘却，但刻在心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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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弃婴，被福陵寺的住持收养，自小做了和尚，从小到大听经文，打坐参禅。在庙里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他终日陪在住持身边，每天听着住持说，“万物变化，时间流逝，一切终将逝去，但世界永恒，总有事物会替代先有的事物，兴亡衰败，逝去永恒，这些你总会懂。”每每他都挠挠头，满脸疑惑。
他老听从山下回来的师兄说，那里很热闹，有很多稀奇玩意。于是，趁着师父午睡，他偷偷下了山。城里确如师兄描述的那样，热闹非凡，他沉迷其中忘了时间，待他突然想起已是天黑，他慌忙返回，却在山上遇到了妖物，他力不能及，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一个红衣女子持一柄银剑向妖物刺去，妖物落荒而逃。他抬头看那女子，好生秀气，一双桃花眼，眼里似还透着亮光。
“你没事吧！”
他呆呆的摇了摇头，那女子轻笑:“呆子。”只因那一笑，他不顾师父惩罚，日日去那地寻她。那次下山正好被师父撞见，师父说:“此番你便不用回来了，动了凡心便不再是我佛中人。”他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最后还是下了山。
日日与那女子相对，他不知道儿女情长，只觉跟她在一起便心里欢喜。他最喜欢的事情是和她一起坐在河边，他抚琴，她起舞。
“你当真喜欢我?如果我也是个妖怪呢？”他看着日夜相伴的女子露出骇人的原样，惊得瞪大了眼，尖叫着跑开。他又回了寺里，做了和尚，日日参禅，对那件事，闭口不提。老住持圆寂，他成为寺里最年轻的住持，每日静心参禅，法力高升。
第二年，城中妖物横行，众人涌进庙里，求他降服妖物。他应允，也做到了。只是降妖之后，他离庙云游，再回来如变了一个人一般。没人知道，他在最后要杀掉那妖物时，那个日日相对的红衣女子挡在了妖物面前，两行清泪。“我原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不因我的样貌，缘由我的心。可我错了，当真赌错了啊。今日，你便杀了我，放过它吧。我保证自此之后人间太平，也算你还了我的救命之恩。”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下的手，意识恢复时，他怀里是满身鲜血已经没了生气的女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心痛，他抱紧那女子的尸首，泪和血混在一起。 从此，后人只知道，高僧降服了妖物，换得天下太平。
他收回思绪，一口饮尽那盏茶，往桌上放了碎银子，出门又走进蒙蒙烟雨中。只听见远远的飘来一句“自那之后，妖物被降服，天地安宁，但降服妖物的高僧不知在何处，世人再没见过……”
他对着远处轻叹，又似在对自己说。
“这世间万事变化，没有什么能够永恒，总有一天后人会忘记那高僧，但我却无法忘记你。”
“师父，你的那段话，我听懂了啊，只是这漫漫人生，不会再有一个女子能替代那一个逝去的她，我只能独自在这世间，接受她留给我的惩罚。”
语毕，他挥了挥衣袖，回了山上，再没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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