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读者——这不是一个正经的西游故事

文 | 一鸣

人生路上有很多分支，有的通向牛逼，有的通向傻逼，而路痴的我常常在后者的通道上一路载歌载舞。

到目前为止，我做过最傻的一件事大概就是辞职写文。在这个问题上，有朋友直言不讳对我说：“好好的高薪工作不干，玩什么写文谋生？长期累个半死，收入还没保障，完全就是自讨苦吃！”那咬牙切齿的口吻好像我原来那份工资是欠着他的钱。

至今我常常梦见上班的情景，一觉醒来分不清是梦里梦外，总觉得辞职写文还是遥远而虚幻的事情。事实上，我在这种虚幻中已经过了三年。写文这事不是梦想，只是机缘巧合，时机一到就自然走上了这条路。没有热血，没有冲动，还多少带着一些心酸与无奈。

我的辞职不过是一场落荒逃亡。五年来的高强度工作令我身心疲惫，身体常常以各种状况向我发出警告：“快歇一下，要不然死给你看！”在长期病痛中我也不断反省：人生是一场马拉松，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在百米冲刺，注定撑不了多久。我想过另一种生活，让自己走得慢一些，从容一些。这些年来我一直坚持创作，我觉得写作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好也最难以割舍的事情。综合各方面的考虑，征得家人同意之后，我打算以两年为期限，在创作这条路上拼一把，以求写作谋生。

最初我写的是网络小说，原因无他，“容易来钱”。投身网文半年之后，我发现我想得太天真了：谁说网文容易赚钱来着，你就不怕被网文写手打死？！

事实上，在这一行有百分之九十的作者赚不了钱，有的是写得太差，有的是不懂网文规则，有的是懂规则却不按规则行事。

我就是第三种作者。

我曾在某个网文论坛写了一篇文章，批评现在的网文现状：作者只关注套路模式不关注质量，作品内容千篇一律，总是机械式地“拉仇恨、堆爽点”。此文一出遭来满屏嘲讽：傻逼！网文就是这个样子，不喜欢就滚！

我当然知道网文是这个样子，在创作之前我就花了一段时间做过网文市场分析。只是我认为网文可以不是这个样子，它可以给读者多一些美好而有趣的东西。我的傻逼在于我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这个环境，在别人看来我不过是一只妄想搬动大山的蚂蚁。辛苦一年，写了八十五万字的作品，结果就是微尘入水，不起波澜。于是，带着失望和不甘，我滚了。

告别网文圈子之后，我写了两部中篇小说，也尝试向杂志投稿短篇故事，结果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

后来我遇上了“简书”平台，我把自己的文章在上面发表了。幸运的是，其中的一部中篇小说获得了出版免费电子书的机会，几个月之后这部作品顺利发布。这本来是我无意而为写出来的，却意外地获得很多五星好评。持续了一年多的低迷之后，我终于看到了希望。读者的评价给了我很大的信心，趁着这个势头我又写了另一部中篇小说出来，结果又是大受欢迎。

我以为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了，连忙屁颠屁颠地向各个出版社投稿，但邮箱的万年沉寂又对我的满心期待狠狠扇了一巴掌。

“写文”，我自信是可以的，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谋生”。

“看来还得写网文才能赚钱啊……”

换了现在，我一定会对当时的自己骂一句：“傻逼！你都要火起来了，还不赶紧继续写中篇小说？！”

没办法，受限于当时的眼界和经验，我只能傻乎乎地让机会溜走了。

到了那个时候，两年期限只剩下半年左右。第二部网文是我的背水一战，我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准备，以求“一书成神”。

人生路上往往难以两全，我选择了尊严的同时，也不得不放弃了体面。

在那段时间里我一直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我发现日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我甚至不止一次地反省，从前我在物质上是不是需求太多，简单的生活也可以过得很有滋味。

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我骑着自行车载着一岁多的女儿到处兜风，听着她奶声奶气地唱着儿歌，我感到满心幸福。

我总觉得在我往后的人生里，我一定不会记恨这段日子的艰难，反而会庆幸有过这样相伴的时光。

但我明白到，在别人眼里我依然是一个潦倒落魄的失败者。

对别人的非议和不解，我难以解释，也无力证明，只能沉默和回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在社交软件的朋友圈子里一言不发，有人留言，能不回复的也尽量不回。

既然铁了心要当一个傻逼，那么只能忍受漫长的孤寂。

第二部网文依然出师不利，作为一只自不量力的蚂蚁，我又被现实一巴掌拍死。

我的背水一战败迹已现，那段时间父亲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担忧、自责、绝望引爆了潜伏多时的炸弹：我患上了焦虑症。

我觉得自己被一张网困住，我越是挣扎，它就越是收紧，我被勒得难以呼吸。那些日子里我早上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常常发冷发抖，手脚无力，心慌失眠……短短两个星期里我瘦了十多斤，体重上至今也没有补回来。

我时常感到自己已经走到崩溃的边缘，一个不留神就会掉进万丈深渊。那是写文两年来最难熬的一段日子。那些天里我写作状态并不好，写出来的东西质量不高，常常写了又删，反复修改也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常常盯着屏幕沮丧叹气，心中一片茫然。

实在写不出来的时候，我就点开自己那部电子书，看看读者的评论，然后又硬着头皮写下去。到了傍晚时分我会到附近的小公园跑步，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念：“既然已经傻逼了这么多年，那就傻逼到底好了。”身体上的劳累其实对焦虑症状的减轻并没有太多帮助，跑步更像是一个仪式，一种坚持到底的心理暗示。

我也不是百折不挠永不放弃，我也曾被挫折和失意打趴在地无力前行。只是在我还没有完全被打倒之前，我还是会反抗。拼尽全力之后，我能原谅自己的失败。

不怕有怨，只求无悔。

跟焦虑症对抗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一个月。

后来在偶然的情况下，我看了几本灵修的书，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不再盲目对抗，学会了妥协、和解，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懂得了感恩，明白到既要积极争取，也要耐心等待。

改变心态之后，我的焦虑症终于慢慢好转。

而神奇的是，之后我在写作上也慢慢看到了起色：出了一本收费版的电子书，签了一本实体书青春小说。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

直到现在，我在写作谋生这方面还没有很大的突破，但至少我看到自己向着预期目标慢慢靠近。我并不觉得这完全是“坚持到底”的功劳，我所取得的成绩其实还是运气的成分多一些。只是，如果没有长久的坚持，我也抓不住那一点运气。

成功往往出现在不经意之间，刻意而为的反而徒劳无果。在我身上也是这样的情况：免费版电子书，收费版电子书，实体书青春小说，这三部作品都是我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发表和出版的；我付出最多心血的长篇网文作品依然不见起色。

最终，那一部长篇小说没有在网文网站上连载下去，也许我的作品真不适合那个量产化的大环境。我专心在简书上连载并写完了第一卷，尽管有不少读者为它叫好，但人气量依然不高。对这个结果我也只能坦然接受。

第一卷写了接近74万字，这个字数已经超过了我当初的预期。在我患上焦虑症的那段日子里，我甚至不敢想象我能写完第一卷。完卷之后，我心里悲喜交集，尽管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一个瞎折腾却赚不了钱的傻逼，但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

有些东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但对自己却极其重要。能做到无愧于心，即便当傻逼我也认了。

有一天晚上，我在第一卷的结局后面看到了这样一条读者评论：“写得非常不错啊！为什么不去XX之类的网站呢，我想你去了又会多一个白金作家！”

我回复：“不是我不去，而是人家不要。谢谢你将我跟白金作家相提并论，我把它当作一种嘉奖啦。”

回复的语气云淡风轻，内心情绪澎湃。

这一程中所承受的所有委屈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和原谅。

上面这篇文章名为《一不小心就活成了傻逼》，写于2016年，后来入选简书合集《总要为梦想疯狂一次》。当时没有在简书上发表基于两个原因，一是文章的内容跟我之前的文章有重合的部分；另一个原因是它有鸡汤文的嫌疑。2016年简书上反鸡汤的呼声很高，当时我将自己定位于只写连载和故事的小清新，于是没有把这文章发上来。一年多之后，我发现这篇文章正好适合成为《西游前战》的序言。

多年前我是一个忧郁的愤青，对很多东西都看不惯，时常想要去拯救世界，却不知道如何把自己从忧郁症中拯救出来。那时候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大话西游》里面那个神经兮兮的唐僧，心怀天下立志拯救苍生，却被别人以疯子看待。大概每个人都想成为悟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而大部分人最后都活成了唐僧，没有逆天神通，却也不得不负重前行。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打算写一部属于自己的西游小说，也想写一个不一样的唐僧故事，于是便有了这一部作品。它正是上文中提到那一部长篇网文。

这不是一个正经的西游故事，严格来说，它可能算不上一个西游故事。我觉得一个人刻意标榜什么，往往会在那方面遭遇“打脸”。我不想给这部作品贴上什么标签，我只说出它“不是”什么，至于它“是”什么，留待每个读者自己解读。

愿这部作品能给你带来一些有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