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夜里,晚风常送来清冷的星子一瞥和那穿透露水的虫鸣。蟋蟀的叫声显然日渐微弱了,这使我常想起那句歌词:“残月升,骤起烈烈风,尽吹散……”
待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天气仿佛回暖了许多。几乎要压弯叶片的露水已蒸发殆尽。与朗日照人的暮春时节相比,倘若闭着眼睛怕是不好分辨了。
信步走在十月的原野,却可将秋的成熟与破败尽收眼底。成片的高粱和玉米并肩站立,摇摇欲坠在他们头上或半腰的是他们没白来一遭的证据;花生的叶片开始长满斑点,深埋在地下的孩子们几乎要破土而出了;一行行的红薯使大地裂开,红薯秧也一早被翻到一边,或去绑了白菜;省道两旁的杨树挺立昂然,树叶依然绿得发黑,脚下的草丛却已有衰败之象:盘踞了整个夏天的霸王草叶尖开始发黄,任由蟋蟀和叫不上名字的小飞虫在里面熙熙攘攘。
最可使我感到秋的喜悦的,怕是要数十月的柿子树了。厚实的叶片还没来得及和母体分离,磨盘形状的柿子就被风吹红了脸庞,在微微泛黄的叶片后面躲躲闪闪。早有馋嘴的喜鹊每天围着柿子树打转,专挑那些熟透了的果子下嘴。
这可瞒不过爸爸那鹰一般的双眼:“娣儿,快上树,最顶上那个柿子火候够了,再晚一会儿就被叼烂了!”儿时的我身手敏捷,爬柿子树简直小菜一碟。爸爸话音未落,只见最顶端的那个柿子已安然在我手中了。
正屋门前的那棵柿子树比我的年龄还大,据说是爸爸买来孝敬爷爷的。一年冬天,爷爷说了句想年年能吃上柿子。开春儿后,一棵柿子树便被栽到了门口。没两年的功夫,便开始结果了。
这柿子树也分大小年,头一年结的果子多,第二年便少一些。这大概是自然界的规律,却也是当年的我所不知道的。那时我和姐姐还小,经常拿着小刀这里刻一下,那里划一下。有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对门前的柿子树有了兴趣。你一刀我一刀正刻得起劲儿呢,爸爸回来了。见此情形,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我连后面被罚背《朱子治家格言》都不利索了。当时我心里委屈得很:“为了一棵去年几乎没有长柿子的树,爸爸竟然打了他最爱的女儿!”
然而这怨恨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尤其是在吃到这被我刻得千疮百孔的柿子树居然如期长出了大大的磨盘柿子时更是如此。熟透了的柿子皮薄柔软,早退去了生涩,变得甜爽可口。我最爱吃的还是里面的“小舌头”,咬起来咯吱咯吱的。
第二年春天,爸爸买来好多柿子树苗,种满了村南的五亩多地。成群结队的柿子树被扎手的花椒围了起来,爸爸和我们姐俩拥有了一个柿子园!
每年的十月,当蟋蟀叫声再次微弱起来的时候,我们姐俩就推着手推车到邻村的集市上卖柿子,有时候还捎带卖点花椒。柿子总是五毛钱一斤,花椒总是多给一点,我们的柿子摊每次都很受欢迎。张奶奶买一篮,李大婶挑十斤,每次都是集还没有散,我们就能小跑着回家了。卖柿子的钱被姐姐数过无数遍后用橡皮筋扎好,紧紧揣在兜里,我相跟着姐姐央求买一根冰棍来吃,却很少得到满足。当姐姐的胳膊被我晃到发酸的时候,也该到了村里的小卖店门前。若是姐姐此时答应了我的请求,我总觉得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
多年过后的今天,单位院子里的柿子树果实结满枝头,却没人来摘。待一场冬雪过后,整棵柿子树在喧闹的校园里显得越发落寞美丽。同事倚着走廊的栏杆问我:“你说那么好的柿子怎么没人摘呢?”“谁知道呀,大概是吃腻了吧,我就是这样……”
说完我转身走进了屋里,还要交谈下去么,难道要我告诉从未谈起家事的同事,爸爸的柿子园和花椒树被某个冬天的一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吗?
文|刘秀玲
网友评论
厌倦了外界的乌烟瘴气工具文,好在这里还有一片净土让文字和心灵有依栖的燕园。甚幸!
我的,却贪了顺嘴,轻快的来的容易。这差距确是费劲了吗?你有没有是力气。
盛开成鲜花最美的模样
编主美文
抱走不谢
别误会
写给柿子的 不是你的
某年高速路计划穿过我们的板栗园,父亲和弟弟含泪亲手斩断那些果树,留下一坡树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