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日子被渐起的北风刮走,“穹窒熏鼠,塞内谨户”的日子很快来临了。眼看着整天黏在一起玩的小伙伴们早早穿上了冬衣,我伸长袖子抹了一把鼻涕相跟着姐姐跑回家去。
“大棉袄,二棉裤,棉花外面裹着布……”我们前后脚踏进家门嚷嚷着要棉衣穿。
好香啊!不必怀疑,爷爷奶奶一定是在包饺子,一个肉丸一个的那种。果不其然,当我俩走进西屋,奶奶正站在“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的联句底下擀饺子皮呢。爷爷即使在炕上也整齐地穿着中山装,扣子系到脖子那里,永远丢不开威严的样子。而此刻的爷爷背靠方形枕头,老花镜滑到鼻尖,正盘着腿儿专心“对付”手中的饺子呢。
念过书,当过兵的爷爷认真起来的样子真是迷人:拇指和食指怎样的搭配才会有完美的褶子出现在饺子后面,“轻拢慢捻抹复挑”的琵琶功力用在此时定然是极合适的。看得我和姐姐早把穿棉衣的事情抛到了一边,心里想的全是肉丸饺子了。
当我发现爷爷放在暖气片底下的君子兰又长出了一片叶子,奶奶藏在竹篮里的红薯干更好吃了一些的时候,饺子就出锅了。元宝形状的饺子吃饱了羊肉馅,四仰八叉倒在碗里,等着我和姐姐来吃。
饺子在桌上散发着热气,汤碗放在一边等着晾凉,香醋上有芝麻油在飘荡……这,大概就是冬月里幸福的模样。
“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躺着。”我和姐姐吃完饺子后,麻利儿地溜进了被窝,竟再记不起跟奶奶要棉衣。
早晨一睁眼,爷爷奶奶都不在,肯定一个在下棋,一个在做饭。却见棉衣棉裤放在枕边,手一摸过去,居然热乎乎的。刚要穿时,奶奶一挑门帘走了进来,“愣着干啥,还不趁热乎穿,昨天夜里给你俩找出来,放暖气片上炕了一宿。”“有棉衣服穿喽!”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滚了下来,跑到厨房找吃的去了。
现在回忆起来,我和姐姐的棉衣向来是旧的。因为生在富人家又排行老幺儿的奶奶一点针线活都不会做。做饭那点“三脚猫”还是结婚后才学会的。我和姐姐便从小拣姑姑家的哥哥姐姐的棉衣穿。捡人家的旧衣服总归不会合身,不是肩宽就是袖子长,要么就是少两颗扣子。
这时奶奶便找出爷爷从军时用的木质针线盒来。把印有黑色印章的盒子里的针头线脑全部倒出来,找到颜色、大小相近的纽扣再倒回去。然后再掀开“棺材”大小的衣柜,翻出我已经穿短了的裤子,剪下一截补到去年冬天穿短了的棉裤上去,再塞点棉花了事。看着笨拙地忙活这些的奶奶,我总觉得滑稽又温暖。
再后来,开始流行买棉衣,我再没穿过奶奶的“二次加工牌”棉衣棉裤。奶奶想必也是失落的吧。幸而,我和姐姐还会在冬月的黑夜来临后麻利儿地溜进被窝,躺在长长的土炕上,躺在爷爷奶奶中间,躺在触手可及的幸福里,均匀地呼吸。
又过了几年,爷爷奶奶老了,搬到了大伯家住。爸爸把西屋的土炕拆掉,摆上了我和姐姐的单人小床。
那一年,总是让已习惯进屋就趴炕的我扑个空,然后再怅然叹一句:原来炕已不在了啊!
文|刘秀玲�
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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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加工己换朝。
合情合理真的妙,
长辈恩情心中掏。
真佩服,第一次来,好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