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是爷爷的生日。过完年回老家,已经成了我家多年的传统,祖辈安在,我们尚有归处。多年未见的四姑家表哥蒙子,这次也从非洲博茨瓦纳万水千山回来了。非洲的太阳却没有将他晒黑,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只是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这一次爷爷的寿宴,表哥提前通知饭店定菜的钱由他来花。他忙前忙后张罗着宴席。
如今的他,已经是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的小儿子和他小时候很像,白白嫩嫩,我们的童年似在眼前,但我与他有关童年记忆“苦”更多一些。我们六岁那年的大年初一,我跟着爸爸去四姑家拜年,爸爸给表哥压岁钱,表哥嘴上说“我妈不让我要”,架不住我爸硬塞进衣兜,表哥喜悦的把白嫩的脸蛋憋红了,我觉得有责任保护我家的财不外流,在旁边使劲拽着爸爸的手,我爸觉得我的小气很丢脸,回到家后我挨了爸爸一顿胖揍,连打我屁股的扫把都断了,表哥的红脸蛋和折断的扫把,成了我童年阴暗时刻。十岁那年,我俩去菜地拔萝卜,因为某一句话的事扭打了起来,他长我三个月,力气自然比我大,骑在我身上,拎着我的衣领,我无助中牙咬脚踢,气急败坏中用指甲挠他脸,瞬间他白皙的脸蛋划出几道血印子,搏斗被村里路过的大人拽开,时候我觉得下手太狠难免愧疚,但那件事让我过早地明白硬碰硬行不通,得抓对方的柔弱处。
他上初中那会,别人给他起了个外号“老面”,意思是像块面团子一样白,初中的男孩子们都盼着早日成为男子汉,不愿意被人贴上女孩子的特征,为此他经常和叫他外号的人打架,弄的脸上挂着彩。后来,他转学到县城的私立学校上学了,可是听说在新学校里还是有人叫他“老面”。
初中毕业,表哥就去了省城的技校学推拿,他家里条件不错,否则早就去打工了。他班上没考上高中的同学大部分都去打工了,他上的技校具体名字我记不清楚了,但可以确定不是蓝翔技校,因为蓝翔技校太有名了,电视机上不停的重复播放着广告,如果是蓝翔我一定记得深刻。每逢假期,他会跟我讲他在技校上学的故事,情窦初开的年纪,更多的是情深深雨表哥的爱情和笃深的兄弟情谊。他的舍友把女孩子带回他们宿舍,他们会出去通宵上网,给情侣创造独处条件,第二天回来看到舍友的床单上有着血迹。我听得脸红,他说恋爱是成为男子汉的开始。表哥说他谈过了好几个女朋友,他白净帅气的脸庞让我对他说得话深信不疑。他给我看过一个女孩子照片,带着墨镜,人很漂亮,是他兄弟的女朋友,我猜那女孩子也喜欢他,否则不会赠照片,真是很复杂的关系。
技校毕业后,表哥潇洒的学校生活就结束了,没能找到工作,最终还是去非洲找他爸了。他爸是个白净的男人,村里的能人和励志人物,婚后不久自学英语一年,便通过劳务公司去非洲打拼。四姑一人在家抚养表哥、照顾表哥爷爷奶奶,三十多年了他爸只回来过几次,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麦收时节,那个男人穿着白色短袖衬衣从村口走来,他带来了一包海绵样的糖果,嚼几口就化嘴里的那种。后来他回来的间隔越来越长,逐渐就再也不回来了,村里人都传言他在当地成了家。以前,每次表哥从非洲回来,都会讲异国的事,他爸已经在当地小有成就,资产已过千万,但他对他爸国外家庭情况绝口不提。表哥说他开着他爸的宝马在非洲草原驰行,路边就是狮子、野牛,我觉得他吹嘘的成分多,但是看了他的车边拍的照片,我就又多信了几分。听他说,当地黑人很会及时行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挣了钱就去潇洒,钱花光了再回来干活,没有中国人攒钱的意识。最惊险的一次是有几个黑人拿着枪闯进他们的办公室,当时就表哥一人在,他没有屈服,绝口不说现金放的位置,他们用枪托砸他的头,他趁机拿起了桌柜里的一杆猎枪,朝着天花板就是一枪,立马黑人们作鸟兽散,他讲得眉飞色舞,我暗暗称奇。对于惯于风花雪月的他,我很好奇他在国外感情生活,表哥说在当地有华人姑娘,而且黑人也有很漂亮的,对此我不能理解那种美。随着在外地求学,我们能恰好碰上的机会几乎没有了。
漂泊在外,更需要有家牵引才不会迷失。到了结婚的年纪,四姑早就按捺不住给他张罗媳妇。听媒婆说,同乡隔壁村的姑娘,人长的高挑漂亮,一直跟在父母在烟台打工,到了年纪没找到合适的,过年在外的人都要奔回故乡,四姑就催着媒婆在一次过年前安排上了相亲,金风玉露一相逢,相亲一次就互生爱慕。结婚后,表哥在非洲,媳妇一直跟她爸妈在烟台生活,在家带孩子,生活开支都是表哥从国外打过来的。儿子成家了,他爸终究和守了半辈子活寡的四姑离了婚,活成了一个标准的负心汉。父母离婚,不影响表哥与父亲的父子血缘,更何况父亲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事业有成之人,他就一直在非洲。
表哥从非洲回来,在上海和县城进行隔离后,就去烟台接他媳妇。从烟台回来,开的是一辆奔驰,引起了亲戚乡里的争相报道围观,我见车新但不崭新,表哥说是回来在烟台刚买的,我心里羡慕不已,但是我又忍不住怀疑是他租的车。他抱着他的小儿子,我们没有说几句话,他突出的棱角,模样却在我心里更加的模糊了,我们各自都有了更重的生活与内心。
表哥初六就又回非洲了,我们的距离也远了。表哥走后,四姑通知各家凑齐了爷爷寿席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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