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蒋勋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不仅擅长写作,同时在绘画和美学领域里都颇有建树。他的《孤独六讲》是我最喜欢读的书之一,现在我通过与他对话的方式,让大家更多地了解他对孤独的看法,从而缓解压力,使孤独成为我们生活中的正能量。
我:我拜读过你的《孤独六讲》,写的很好。我想知道你写此书的初衷是什么?为什么会是“六讲”?
蒋勋:2002年,台湾联合文学举办了一个活动,以“孤独”为主题,邀我作了六场演讲,分别是:情欲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暴力孤独、思维孤独和伦理孤独。
孤独,是我一直想谈论的主题。我可以孤独吗?我常常静下来问自己:我可以更孤独一点吗?我渴望孤独,珍惜孤独。好像只有孤独,生命可以变得丰富而华丽。我的《孤独六讲》,在懂与不懂之间,也许无人聆听,却陪伴我度过自负的孤独岁月。
我:我想知道的是,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产生语言孤独?它的主要表现是什么?
蒋勋:语言孤独是产生于一个没有丝毫颠覆可能性的正统文化下的语言环境中,一个有出入的文化结构,才能让语言有思辨能力,惠能法师就是对语言文字产生了思辨性,使他对于语言、对佛法的存在保持一种怀疑态度,始终能回到自身去思考佛法是什么语言是什么?
语言的孤独常常不是产生在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中,而是产生在相同的语言文化中。
我在法国曾听到过一个中国老太太同一个法国老太太对话。中国老太太说宁波话,法国老太太讲法语。两个人说了很久,没有任何冲突,没有任何误会,也没有机会误会。这是我第一次开始思考,共同语言是误会的开始。我们跟人吵架,觉得对方听不懂自己的心事,都是因为有共同语言。
很有趣的是,使用同一种语言为什么还会因为“听不懂”而产生误会?很多时候是因为“不想听”。当你预设立场对方一定会这么说的时候,你可能一开始就决定不听了,对方说再多,都无法进入你耳里。现在很多call in节目就是如此,每个人都在说,却没有人在听,尽管大家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
我:你说语言可以打破孤独感是什么含义?
蒋勋:《水浒传》里的“乌龙院”里面有段很生动的描写。宋江看到闫惜姣卖身葬父伸出援手,后来迫不得已娶她为妾。金屋藏娇后又怕人背后议论,常常偷偷摸摸。于是派手下张文远去探望闫惜姣。两个年轻人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宋江为探虚实,来乌龙院探查。闫惜姣对宋江既感恩又憎恨,感恩他出钱葬父,又憎恨青春毁在他手里,所以对他说话很不客气。
宋江来时,闫惜姣不理他。宋江为了打破尴尬,不得不没话找话说:“大姐啊,你手上拿的什么?”闫惜姣白了他一眼说:“杯子啊!”宋江说:“明明是鞋子,你怎么说是杯子呢?”,闫惜姣看着他说:“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问?”
这部小说把语言玩的这么妙。想想看,我们和家人、朋友之间,用了多少像这样的语言?有时候你并不想问什么,而是要打破一种孤独感或是冷漠。'
我:你说过不要让语言变成沟通的障碍,怎样理解?
蒋勋:有一位文学评论家说过:“看一本小说,不要只看他写了什么,要看他没写什么。如同你听朋友说话,不要听他讲了什么,要听他没说什么。”
我相信,人最深最深的心事,在语言里面是羞于见人的,所以它都是伪装过的,随着时间、空间、环境和角色而改变。语言本身没有绝对的意义,它必须放到一个情境里去解读,而所有对语言的倚赖,最后都变成了语言的障碍。
我想说的是一种语言的孤独,当语言不具有沟通性时,语言才开始有沟通的可能。就像上篇所提及的,孤独是不孤独的开始,当惧怕孤独而被孤独所驱使去寻找不孤独的原因时,是最孤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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