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鲸鱼

原创

蓝鲸鱼

一

故事发生在北方一个遥远的内陆小镇上，那里有唯一一家古董店。

古董店老板年轻的时候去过许多小镇的人们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后来他把世界各地的古老物件带回小镇，开了一家古董店，这里有他的半生和他半生的故事。

古董店里的东西对小镇的人们来说非常新奇，进门的柜台有来自南美的蜂鸟石雕，蜂鸟的羽毛散发着翡翠般的绿色光辉。旁边的货物架上摆放着一块蜜黄色的猫眼石，一只从北欧的水手那里买来的旧式怀表，一盏小巧的彩釉灯，一副铁质的世界地图，还有一对脖子细长的天青色天鹅瓶，一个镂金花纹的望远镜……总之货物令人看得眼花缭乱，把不宽敞的小店挤得满满的。

小镇的居民一开始对这样一家古董店非常宠爱，几乎每天都要来看看，但是十几年过去，他们对古董店已经没那么热情了，好像它是街道上和生活里再平常不过的存在。但是一个叫和也的男孩天天都要在古董店的橱窗外看很久，哪怕等他到了上学的年纪，放学回家的路上也要绕到古董店看看，他很早就喜欢里面的一个价格昂贵的玩偶。

和也就这样看哪看哪，偶尔鼓起勇气进到店里去，盯着玩偶看，老板问他想要买什么的时候，他就满面通红害羞地跑掉了。然而过不久，他又受不了诱惑，重新跑到店外面去了。

临近傍晚的一天，淅淅沥沥的雨下在小镇上，和也又想看看那只玩偶了，他跑到熟悉的街上，雨靴踩着雨水啪嗒啪嗒响。古董店的老板正好准备关门，和也转身躲在街角，等老板撑着竹伞走远了，他悄悄地走出来，睁大眼睛趴在玻璃橱窗上看，呼出一团白色的水汽。

什么时候又有新玩偶了呢？和也看到原来的玩偶旁边有一只蓝色的鲸鱼，它做得几乎能以假乱真，呆呆地坐着，手里提着一只贝壳做的小小的水桶。和也好奇地盯着它，好像要钻进它深邃色的蓝眼睛里去。它的尾巴斜放在后面，水桶边是两双鳞状的靴子。鲸鱼也能走路吗？也能来到陆地上来吗？和也完全被鲸鱼吸引了，一边幻想会走路的鲸鱼一边发出呵呵的笑声。

“天哪，这个人类的孩子什么时候回去呀？”装成玩偶的蓝鲸鱼已经受不了啦，水桶太重了，它一秒钟都不想坚持，它咬咬牙，手臂已经酸痛得厉害，再这样下去就会被发现了呀。

幸好，和也瞧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蹊跷，天色渐暗，他必须回家了。他冲两个玩偶摆摆手，“再见啦，老朋友和新朋友。”

和也一离开，蓝鲸鱼赶快从货物架上跳下来，惊魂不定地拍打着胸膛，“刚才可真是危险哪。”

它的皮肤又感觉干了，就把水桶里的水淋在身上，舒畅地伸个懒腰，“那么，天亮之前找到它吧。”蓝鲸鱼开始小心翼翼地寻找什么东西，可是古董店的东西实在太多，它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和也刚离开古董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只鲸鱼的靴子……”

靴子上怎么会有水滴呢？和也刚才没有想到，现在一股强烈的冲动和好奇心催使他去看看。

“就去看一眼，不会太晚的。”于是，他返回了古董店。

蓝鲸鱼不见了！和也惊讶地把眼睛贴在橱窗上。

接着，他看到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蓝鲸鱼活了过来，还在古董店里偷东西！是的没错，那只翘起来的蓝尾巴就是它的，虽然光线昏暗，但和也确定就是蓝鲸鱼。

和也大口喘着粗气，吓得飞快地逃跑了。

雨靴发出的啪嗒声惊到了蓝鲸鱼，它摇摇头叹着气，“难道还是被发现了吗？”它赶紧加快动作，叮叮咚咚地翻找东西。贝壳水桶发出幽蓝的光，在黑暗的古董店里寂寞地亮了起来。

蓝鲸鱼

二

和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只鲸鱼小偷，多么不可思议啊，明天一定要告诉老板先生。他想了大半夜，等雨声停了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和也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朝古董店飞奔，那里现在聚集很多人了吧？或许警察也来了，和平的小镇竟然出现了小偷，这可是大事情呐。

和也越跑越快，边跑边想，可怜的老板究竟丢了什么东西呢？啊，不会是那个玩偶吧？和也越想越慌，呼呼地跑过熟悉的街道，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长。

和也转过街角，溅起一滩隔夜的雨水，他远远地就看到古董店。奇怪的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甚至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安静。

和也咕咚一声撞开古董店的木门，他的反常行为令老板非常震惊。

“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板与和也异口同声地问对方，语气里都有说不出的担忧。

“没有没有。”他们同时摇摇头。

和也喘着气问：“老板先生，古董店有什么东西被盗吗？”

“没有，什么都没丢。”

“您确定吗？一件东西都没有吗？”

“没有，都好好的在呢。孩子，你为什么问这个？”

“难道您没发现蹊跷吗？一只鲸鱼……”和也看到古董店并没有什么异常，货架上的玩偶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和也用手比划着“昨天晚上就坐在那里。”

老板听到鲸鱼，苍老的眼睛里瞬间有了难以言说的光，他急切地问：“一只鲸鱼？你看到了一只鲸鱼？”

和也点点头，如果告诉别人他看到一只偷东西的鲸鱼，对方恐怕会不相信吧，和也想对老板解释，老板却激动地问：“是蓝色的吗？是不是蓝色？”

“您怎么知道？”

“是这样啊，蓝色的鲸鱼……”平日里非常镇定的老板声音都颤抖了，“我真想见见它啊。”

“或许它还会来的吧。”和也说，“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孩子，能帮我个忙吗？请你今晚留在店里，如果它来，你就拉响蜂鸟脖子上的铃铛。我年纪大了，等不了一夜。”老板期待地问。

“没问题，乐意效劳。”和也兴奋地答应，他才发现蜂鸟的脖子上原来有一串铃铛。

傍晚很快来临，老板紧张地等到半夜，蓝鲸鱼还是没有出现，他熬不住就去了隔壁屋子歇憩，把古董店交给了和也。

和也等啊等啊，还是没看到鲸鱼的影子。它今天回来吗？和也想着，他困极了，一闭上眼睛就进入梦乡。

天窗外，星辰已经一颗颗亮起来，古董店安静得像睡着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唤醒了和也，他揉揉眼睛，发现一团幽蓝的光在闪烁。他看到一只小蓝鲸鱼弯着尾巴，在一堆古董之间寻找什么，它翻翻这个又瞧瞧那个，边看边摇头，“到底在哪里呢？”

和也悄悄地跟在它后面，趁它聚精会神找东西的时候，一下抓住它的尾巴。

“我抓到你啦！”同时，和也拉动了铃铛。

鲸鱼拼命地挣扎，它的力气很大，但和也用尽全力不放手，争斗的过程中，鲸鱼的水桶突然掉到地上，啪的一声摔碎了。

小鲸鱼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变成幽蓝的水泡，升到空中相继爆破了。它哭得很伤心，和也不忍心，把它抱起来放在桌子上。

老板急忙赶来，他戴着老花镜，看到桌上的小鲸鱼，眼眶不禁湿润了。他曾经见过这样漂亮的蓝鲸鱼。

“你为什么要来偷东西呢？”和也问。

“我没有偷，我只是拿回妈妈的东西而已。”

“在我这里吗？”老板问。

小鲸鱼点点头。老板努力回想他看到过的那只鲸鱼的事。啊，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那时老板还是一个沿海城镇的年轻的小伙子，有一天海边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一只蓝鲸鱼在人造海滩搁浅。它死在浅滩上，渔民剖开它鼓得高高的肚子，震惊地发现里面全是垃圾。

年轻的老板是渔民之一，等围观的人们散去后，他独自一人对着漂亮的蓝鲸鱼，悲痛得落下泪来。

“都是人类的罪恶啊。”他说。人造海滩原来属于海洋的一部分，蓝鲸鱼肯定是按照以前的习惯游过来的，或许是来寻找食物的，可是它没有别的可吃的，除了被人类抛弃在海里的垃圾。

老板试着把鲸鱼推进海里，可是他无法挪动鲸鱼庞大的身躯。这时一颗蓝宝石一样的东西从鲸鱼身体里滑落，落在老板的脚边。宝石是螺旋状的，顶端有一个小口，他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装进口袋带回了家。而那只鲸鱼，在沙滩上躺了很多天，直到只剩下蓝色的骨头。

蓝鲸鱼带来的悲伤很长一段时间内折磨着老板，后来老板离开城镇和大海，在一座内陆小镇定居。他时不时的会想起那只可怜的鲸鱼，就拿出那颗“宝石”一看就是很长时间。

再后来岁月流逝，老板偶尔会忘记蓝鲸鱼，直到和也提起来，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与蓝鲸鱼有关的什么东西回来了。

他从木柜顶层的小盒子里拿出“宝石”，温柔地递给小鲸鱼，“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啊呀！就是它，这就是妈妈的哨子！”小鲸鱼高兴地把“宝石”吻了又吻。

“这个……是哨子吗？”和也问。

小鲸鱼点点头，“我们蓝鲸鱼死去之后，会游进一片美丽的海滩，可是要靠哨子来指引方向，这样海里其他死掉的鲸鱼听到后，才能找到我们，带领我们游到海里。所以每只蓝鲸鱼都有自己的哨子，妈妈的哨子被人类拿走了，我找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哨子的下落，又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才来到这里。”

小鲸鱼悲伤地说：“妈妈还在等着我，可是我却回不去了。”

“为什么呢？”老板与和也同时问。

“我不能离开海洋太长时间，不然会在陆地上死掉，这样我就永远不能游到那片海里去了。所以我随身带着海水，可是海水却没有了，呜呜呜。”小鲸鱼哭了起来。

盛放海水的小桶已经碎了，和也愧疚极了，“我能帮你吗？大海离这里有多远呢？”

“很远哪。”小鲸鱼哽咽地说。

“或许我能把水桶修好，不过剩下的海水已经不多了。”老板说。

“请您赶快修好吧，拜托了！”小鲸鱼朝老板鞠了个躬，尾巴翘得高高的。

老板拿出工具，小心地把贝壳粘好，认真地修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是海水连原来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小鲸鱼赶快往身上泼了几下水。

“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回去的时候。”小鲸鱼望着哨子出神。

“去坐电车吧，人类的电车比你走路快得多。”老板提议，但他太老了，已经去不了啦。和也挺起胸膛，“我带小鲸鱼去大海。”

“好孩子。”老板颤抖着把路线图仔细地画好，在哪里坐电车，到哪里换乘下一站，然后再乘汽车，才能到大海，每一个步骤都非常清晰。

从未出过远门的和也有些紧张，但他一想到小鲸鱼的妈妈，浑身就充满了勇气，还有一点作为人类的歉疚。

天色破晓的时候，小鲸鱼提着水桶，哒哒哒哒地走出古董店的木门，与和也一起向老板告别。

小镇上的人们看到，和也背着书包飞快地跑过一条条街道，他的脚步声唤醒了小镇新的一天。他乘坐最早的一班开往远方的电车，一路上充满对蔚蓝大海的憧憬。电车外经过无数他未曾见过的景色，他把小鲸鱼放在胸前，在快速闪过的风景里闻到新鲜的海水的味道。

古董店的老板此刻坐立不安，他仿佛看到电车带着和也和小鲸鱼，驶向他年轻时看过的海洋，他们在时空里穿行，而一只被困在浅滩的蓝鲸鱼等待着他们。老板想起当年，突然泪流满面。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和也终于站在了沙滩上，他看到了月光下美丽的大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海风吹拂着他的脸，他很想哭。

小鲸鱼提着水桶朝海里跑去，沙滩上留下一串哒哒的脚印。和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后面紧紧跟着。

小鲸鱼把哨子放进水里，哨子发出和也从未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仿佛从海的另一端悠悠地传来，仿佛越过礁石和珊瑚，越过无数的鱼群，才传到这里来。

和也看到哨子从水里升起来，一只美丽的蓝鲸鱼冲着天空窜起，银色的月光照着它身上的粼粼水波，它变成透明的蓝色，朝岸边吹响了哨声。小鲸鱼与和也朝蓝鲸鱼挥挥手，它温柔地望着他们，像告别似的，然后掉头游远了。它那优美的身姿在翻涌地海浪里漂浮，它游向最纯净最美丽的海洋，只属于鲸鱼的海洋。那里会有许多鲸鱼同伴，吹起各自的哨子前来迎接新的生命降临。

过了很久很久，每当想起蓝鲸鱼，和也依然能听到美妙的哨声，透明的蓝鲸鱼在月光下吹响的声音……

注：鲸鱼主要靠回声定位，因此想到了哨子。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