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儿

婶儿，是我的邻居，一位个子不高，头发灰白，说话大嗓门儿的七旬老人，也是我的房东。

记得十年前，刚搬来这里，我抱着周岁的女儿，站在院子里，指挥着老公搬东西。这时，一位老妇进得门来。面带笑容，声似铜铃，热情的来打招呼。初次相识，虽很愉快，但我却不喜欢她脸上的戾气，总觉得有些别扭。虽然已相处了十年，已不分彼此，但这种感觉却一直不曾抹去。

十年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人世沧桑，见证着每个人的生命轨迹。

在时光里，我已步入中年，女儿也已长成少年，朝气蓬勃。而最明显的是我的父母这一辈，头发白了，身也倦了，唯愿守着自己的老屋，过着平淡的日子，足矣。

这几年，婶儿也更老了。随着老伴儿的离世，她变得郁郁寡欢。有时，一整天都不出屋。虽有二子，时常过来问候，终如过客，匆匆忙忙，而婶儿也变得越来越唠叨。

常常在一段宁静的午后，与我促膝而谈。讲她年轻时受过的苦，干过的活儿。每天不知疲倦，辛苦养大两个儿子。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苦，但却感觉很甜。而今孩子们生活富足，住着宽敞的楼房，工作稳定，她从心里头高兴。儿子们也很孝顺，多次邀请她去楼房住，她却死活不愿去，儿子无奈，只好听之任之。

而今老了的婶儿，听儿子们的话，啥也不用干，就享福就行。可这福怎么享啊，就剩吃和睡了，一生忙碌的婶，不禁一声叹息。

说起婶儿，在村子里还是挺有名的。年轻时能干，像小牛犊一样，就连大老爷们儿也没她劲儿大，庄稼活样样都拿手。在大事小情上，也是个得理不让人的主儿。她说，我不会欺负人，但也受不得气，也看不得别人受气，只要碰上了，我就得管。人都说，仗义。

如今，老了，但她的心不老。她总觉得给孩子们的不够，也总怕给孩子们添麻烦。

啥也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该享享福了。

唉，……婶儿却一声又一声叹息。

这些年相处下来，越来越觉得她人很好。对人真诚，与人相处，宁肯吃点儿亏，也绝不占半点儿便宜。她说，这样心理踏实。

有时我常想，心肠这样好的人，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反而是有戾气呢？大概这就是生活的历练吧，人生的苦辣酸甜悲喜哀乐造就的众生相吧。

婶儿依然孤单，从日出到日落，任风起风落，心无半点儿波澜。

前几天，婶儿熬了一夜，从榨油作坊亲眼看着榨的新花生油，满满的几桶。用自己的小三轮车蹬了一个多小时，拉回来的，放在正当屋。这下好了，差点儿就涨价了，婶儿虽一脸疲惫，但难掩兴奋，给儿子们一家一桶吧，这油没掺假。

儿子们陆续来探望过她，但油却一桶也没有少。我问，没给？婶儿答，没要。

我看见她一脸的落寞。

婶努力活成儿子们想要的样子，吃饱喝足晒太阳，偶尔，目光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