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婶儿

作者: R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6-12-05 22:25 被阅读1524次
    文 / R先生

    春婶儿坐在门口剥着花生,家养的小黄狗趴在她的脚边儿,悠闲的甩着尾巴听春婶儿和别人唠嗑。

    峰子他妈,你好福气啊。春婶儿笑盈盈的,在她眼里旁人家都很有福气。

    我哪有什么好福气,瞧您说的。峰子妈正扛着一个小板凳,拎着一把小锹沿着田埂往回走。她刚刚沉了几畦黄豆,完成了一天的农活儿,满意的往回走。

    你还不好福气啊,听说峰子在大城市一个月挣八千呢,你还用得着干什么农活儿啊,还不在家歇着打打牌哦。

    大城市有什么,大城市的人一个月挣几万都不够花的。

    你可别这么说啊,峰子去年过年回家不是给你买了一条金链子吗,那一条就好几百了吧(春婶儿眼里一百元就是很多钱了),那花式儿真是很漂亮啊,我们乡下可没有这样的花式儿的链子卖哦。

    那玩意儿不值钱的,峰子说是抽奖抽到的,他就花了几块钱。

    春婶儿拿着将信将疑的眼睛看看峰子妈,她今天穿着一件花色的夹克,肩上还绣着一只蝴蝶,漂亮的张着彩色的翅膀。她昨天好像穿的是红色的套衫吧,每次干活儿都穿的不同,都是峰子那娃儿买的吧。

    婶儿啊,你有些日子没有去你丫头家了吧,最近也不是很忙,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小曾外孙啊。

    不去了,太远,我坐不了车。春婶有个女儿嫁到隔壁县,一般农闲的时候都会来接春婶儿过去住两天。但是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春婶儿从女儿家回来之后,沉默了好几天,然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也是,现在是小孩儿最麻烦的时候,你不去也好,省的帮着别人家带着娃儿,还不讨好。峰子妈笑笑,要是我家峰子生孩子了,我就让他把丈母娘请过去,我才懒得搭理。

    春婶儿笑嘻嘻的,你可别说大话哦,你家的崽子你不养谁养啊。我看你到时候右手打你嘴巴子哦。

    我啊,我巴不得捞到一个清闲呢。峰子妈招了招手,我回去做晚饭啦,春婶儿晚上吃什么好吃的啊。

    咸菜白粥,还能吃啥。

    天边渐渐昏暗下去,春婶儿也筛了筛篮子里的花生仁儿,把花生壳儿一股脑倒进簸箕里去,站起身拍拍摆裙,心满意足的提起篮子也钻进屋去。

    最近晚上春婶儿的左肩有些疼,她托人在城里买了一些特效膏药,自己晚上对着镜子抹上,她的老伴儿前年肺癌走了,现在一个人住在三间开的平房里,倒也是清静。

    春婶儿的曾外孙才一岁,丫头离不开家,也没有功夫来看她,儿子在邻省包工,娶了当地的一个大屁股女人,基本上在那里安家了,有个曾孙子,现在也念小学了。两个子女每个月固定会打个百八十块钱来给春婶儿,春婶儿也不舍得花,自己要吃什么都从地里拿,除了一些油盐酱醋和水电费,她基本上也没有开销了。到了新鲜蔬菜上市的时候,她还会挑几担子去市集上卖,也能赚几个子儿的零花钱。

    今天晚上春婶儿的肩头比平时疼得厉害了,她小心翼翼的从柜子里把膏药罐子取了出来,思量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狠狠铲了一大勺子,均匀的涂在摊开的灰色碎料布上,她吃力的抬起右手,试了好几遍,都没能把碎布贴到左肩头。于是她把煤油灯挪了个位置,左边身子抵在墙上,再次试了试,碎布终于甩到了肩头,但是位置好象不对,一股清凉的劲儿在疼痛区边缘扩散开来,于是春婶儿更难受了,疼的地方疼,凉的地方凉,像是蚂蚁在咬噬一样。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镜子边缘的嫦娥奔月的漆边儿已经有些模糊,这个老式带穿衣镜的柜子还是她当年结婚时候的嫁妆呢,搬过来的时候她乐得在穿衣镜前转了好几个转儿,现在穿衣镜左下角被磕掉了一个角,柜子的四个脚也被白蚁咬的高低不平,要用小木片儿垫着才行。镜子里她的皮肤松松垮垮的,和当年那个年轻活力的新娘完全是两个样子了。她没心思去想这些,她把身子转了过来,倾了倾身体,让光线可以照到肩头上,但是还是看不清楚。于是她又转到门口,把日光灯打开。一般来说没有必要她是不会用电的,太浪费。

    屋里顿时一片光亮耀的她眼睛有些花,她扶着墙立了好一会儿,才让老花的眼睛适应这个强度的光线。她又拐到镜子前,这回她终于看清了,但是她的右手还是够不着碎布,于是取了一个竹挠子,一点一点的把碎布往对的地方推了推。终于把膏药放到了正确的位置,她又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回来。光线很好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看自己的身体的,那衰老的、无用的身体,让她感觉到害怕,其实她更害怕的是自己像老头子那样一动不能动了,该怎么办呢。

    日光灯呜呜作响,扰得她心里有些慌,她还是把开关关掉了。煤油灯静静的发散着暗黄色的光,这才是她熟悉的夜,她的眼睛虽然不好使,但是在这个光线下,反而更加自在,似乎看东西也更加清楚一些。

    这时候丫头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准备准备过两天去住住,她回掉了,她说自己年纪大了,走不动那么远。丫头说不要你走,派你大孙子来接。她还是说不要了,自己晕车。丫头也就没再坚持,那好吧,等宝儿这两天不咳嗽了,我就过来看看您,这娃儿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咳嗽。

    春婶儿担心的说,那你可要好好给娃看看啊,可别着凉了。丫头说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春婶儿不想去丫头家,也不想去儿子家。反正儿子基本上不会开口说请她过去,而且那边太远,丫头倒是还算孝顺,但是她也不想去了。

    挂了电话,春婶儿还是不放心,她跪倒老头子的遗像前,碎碎言了半天,让他看着点儿丫头家的宝贝孙子。她的脑海里突然回现了那天不经意听到的对话。

    你知不知道啊?孙媳妇和外孙在厨房说着悄悄话。

    知道什么?

    我们的儿子是属羊的啊。

    那又怎么样?

    你那个外婆啊,她是属虎的吧。

    嗯,好象是的,你这都知道?

    我听你妈说的,我告诉你啊,属虎和属羊的不合,你外婆在这里对你儿子不好的啊。

    你这又是什么鬼话?

    我不管,你要想办法,我妈说的,两人命里相冲,咱儿子要吃亏的。

    春婶儿有些担心,她害怕是不是因为自己导致了娃儿咳嗽。她和老头子说,你是属马的,应该不和孩子冲,你要帮我多去照看点,等我下来了,我给你做爆鱼吃。

    夜静了,春婶儿打了个哈欠,她把油灯息掉,摸上了床。

    明天,明天门前菜地的草要除一除了。她还在自言自语,声音渐渐小了……

    获取授权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春婶儿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lvylm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