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洛州城有些不安宁,怪异事件层出不穷,一时有人说谁家的牛生出了两个脑袋的牛仔,一时又有人说祭拜先人的贡品总是前一天齐齐整整,第二天乱七八糟且又既不像人又不像是性口的牙印,还有人说谁的父亲刚刚过世母亲又在父亲的头七当晚也走了,脸上还满是惊恐等等。
流言蜚语是最容易“收买”人心的,因为它总能抓住人的弱点,或是恐惧、或是欲望。这个季节恰好是洛州风最大的时节,夜里大风刮过,呜呜作响,心生恐惧的人听来更是可怕,仿佛风声中还夹杂了女子的哭泣声……好好的一座繁华京城,竟人人自危了起来,天刚一擦黑,就关门闭户的,街上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就连多年来逢单月一次的集市都关市了,足见这一阵子的诡异风气刮的是有多严重。
风眼嘛,不必多说就知道是统领府。大概就是说易慎行惨死北境,不能落叶归根,他的鬼魂思乡心切跑了回来,无奈统领府都是男人,阳气太重,鬼魂进不了门,就生了怒气,才在城中作怪。如此,竟有乡绅代表民众要求洛州府的阴阳师去抓鬼,被周沐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言谁敢传播谣言,衙门绝对不留情面,从严治罪。
周沐的这个做派倒是让安宁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安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言的脸色,见她压根儿就没把这些流言当回事,才夸了周沐一句,“这个周大人,也不完全是个绣花枕头。”
许言瞥了安宁一眼,并没搭茬,而是把手里的信叠放整齐放回盒子里。那是易慎行北上后写给她的,所有的信。
“言姐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安宁强令自己把目光从那个精致漆盒上移走,问道。
许言微微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不是她故意卖关子,而是现下她只是一些直觉,根本就做不得准。
安宁撒着娇,“说说看嘛,我又不会把这个当做街坊四邻的谈资。”
在许言看来,杀丁甲的应该是他认识的人,甚至是非常亲密或是熟悉的人,一来陌生人作案,不管劫财、仇杀、冲动杀人等,大多不会伪造现场,更不会移尸,二来丁甲是战场老兵,身手矫健得很,陌生人对他下手很难成功。丁甲死前有挣扎过的痕迹,发现尸体的统领府正堂偏厅却没留下任何痕迹,足以说明那里根本就不是案发现场。当然,最重要的是丁甲的衣物被人整理过,这是典型的熟人作案后的愧疚心态指引下的下意识动作。
下意识的动作,自己都很难察觉,自然不能伪装,是再真是不过的反应了。
“你的意思是?”安宁跟了许言这么久,对刑案也有些心得,听许言这么一分析,她立刻就明白为什么在自己复述案情说到丁甲家人的时候许言脸色会变。
许言把漆盒放进柜子里收好,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丁甲的儿子,不怎么像他。”
这几乎是在说赵青不守妇道!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即便南国民风开放,与人通奸不至于被判死罪或肉刑,可仍要处以数年徒刑,而且女子与人通奸是要加重处罚的。最要命的是这是道德败坏,女人不被沉塘,也会被左邻右舍看不起,从此之后全无立身之所在。
“言姐姐,这可不能,可不能……”安宁确实也知道许言是不会说出毫无根据的话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眼中的赵青很漂亮很勤快,把家收拾得利落妥当,虽说多少有些声嘶力竭的反应,可谁死了丈夫还能心平气和呢?安宁还想着帮赵青辩驳几句,罗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杨锐死了!”
杨锐死在了自己家里。
杨锐没有娶妻,父母兄弟都在老家,偌大一个宅子,只有杨锐和一名老管家住。杨锐行伍出身,习惯了早睡早起,基本上是天还没亮他就起来练功,而今天早上他的房门一直都紧闭着,屋里也是安安静静,没有起床的声音。老管家左等右等,饭菜热了又热,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他起来,也顾不得主仆身边,上前敲门,只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门,老管家推门进去后,发现杨锐趴伏在地上。
老管家喊了好一会儿,杨锐都是一动不动,越想越觉得怕,努着胆子上前摸了一把,才发现杨锐已死,且尸体已经冰凉,他几乎是尖叫着去报了官。
幸亏杨家人口少,现场保存得很好,等许言、罗敏等人赶过去的时候,老管家坐在门房,神情呆滞,见人进门也不打招呼,院子里站着几位捕快,武奔也在其中,在堂屋里徘徊走动的是周沐,周沐身边站了个小史,手里拿着纸笔,正在飞快地记着什么。
周沐看到许言走过来,点头打了个招呼,许言回了一礼,往卧房的方向看,一名着粗布麻衣的仵作正蹲在地上验看尸体,口中念道:“尸体口眼张开,面部呈青色,嘴唇紫黑,口眼耳鼻有血水流出,额部有擦皮伤,是生前伤,口鼻处有泥,与地面泥质相符,大约推测是扑面摔倒在地造成的。”
一边说着,仵作一边拿出银针刺入咽喉,拔出后对着阳光看了看,又说:“是中毒。”
周沐重复一句,“中毒?”
仵作点头,肯定地说:“是中毒,而且是口服毒物。”
卧房很有武人风范,非常简明,床靠在北墙上,床上的卧具整整齐齐,南侧靠窗处是书桌,说桌上有几本书,也摆的整整齐齐,床与桌之间的空地上放着有一张小小的几,几在有一壶、一杯、一碗,壶在中间,靠近椅子处是杯,另一边是碗,几的旁边是一把躺椅,躺椅上随手放着一件衣服,耷拉着,半幅衣襟垂在地上。杨锐就躺倒在躺椅前,面朝下,脚朝着躺椅的方向。
许言和周沐一样站在门口的位置,并不入内,这会儿她说:“杯子里是什么?”
仵作也注意到几上的东西,只是一直忙着勘验尸体,听到许言询问,刚好也忙完了验尸程序,就走过去,看了好一会儿,说:“壶和杯子里都是酒,这个碗里的东西干涸了,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略微有些药味。”说着仵作又拿出银针来验毒,“酒里没毒。”
周沐跺了跺脚,“杨将军怎么也死了?”
许言敏锐地注意到周沐的用词,反问道:“你认为和谋杀丁甲的是同一个人?”
“是!”周沐并不隐瞒许言,“都是北境军返京的将士,都突遭不测,都……”
“都是易慎行手下兵勇,并为他守过灵!”许言冷冷补充着。
周沐连忙解释,“不不不,夫人误会了,我不信鬼神杀人,更不会相信易将军的……易将军会杀人。”
说着,几位捕快在武奔的指挥下把尸体抬走,许言不着急离开,她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查看门窗是否有被损坏的痕迹,又翻了翻桌上的书,全都是兵书,书中夹了几张薄薄的纸,纸上字体龙飞凤舞,许言一时也看不明白写的是什么,但想着应该是兵法战术之类。
周沐把老管家叫过来,仔细询问着发现尸体的细节,许言并不插嘴,安静听着。
“杨将军回京后,可有什么人来拜访过?”
“没有,我家将军不善交际,没什么朋友,亲人们又都在乡下,哪会有人来呢?哎呀,我可怎么跟老爷夫人说呢,是我没照顾好他呀……”
“昨晚也没来人?”
“当然没有,我照顾着将军的吃喝住用,来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昨晚吃了些什么?”
“将军没什么胃口,我句到隔壁饭庄买了些风味小菜,我也随着吃了点,哦,那道酱牛肉我没吃,不会是店家要害他吧?可是为什么啊?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
“你不要瞎想,饭菜里肯定没毒。真要下毒害人,不会只下道一道菜里,若刚好有毒的饭菜他没吃,岂不是漏了陷了?将军喜欢饮酒吗?”
“嗯,他每天晚上都会喝酒,不不不,为易将军守灵期间可没有喝过,我刻意叮嘱过那几天不得饮酒不沾荤腥。”
“你确定?”
“我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你早上来推门时,门锁了吗?”
“我家将军是从来不锁门的,他说军营都是如此,如果有什么紧急军情,拉开门闩就是发兵耽误时间。”
周沐想了想,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刚要脚上许言一起回衙,听到许言问:“老管家,这根拐杖是谁的?”
这么多人进进出出,卧房的门一直贴着墙的内侧,许言走过来时拉开左侧的门扇发现门后有一根木质拐杖,杖头很光滑,显然是用了很久的物件。
老管家伸头仔细辨认,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见过。
周沐是个急脾气,这会儿声音立刻就高了,“你没见过,就肯定是外人的,还说没人来过?”
“确实没人来过呀,我没见过……”老管家百口莫辩,急得恨不得掉下泪来。
在院子里查看院墙的武奔跑过来报称院墙上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的痕迹,周沐朝老管家瞪眼,“你的卧房在哪儿?”
“我,我,我我,在西屋。”老管家指着对面的房间,周沐和武奔大踏步走过去,仔细翻找一番,并未发现任何毒物的痕迹,才讪讪地走了回来。
老管家见自己被人怀疑杀了主人,立刻就嚎哭了起来。
本章需要说明的是,老猫翻看了法医学的书籍,毒物一章中介绍的有毒动植物大约包括:乌头、雷公藤、钩吻、夹竹桃、毒蘑菇、蛇毒、 斑蝥、蜂毒等等,但因着现代医学进步,中毒的法医学鉴定相对容易,老猫便《洗冤集录》服毒一篇,这一篇实在算不上科学,银针验毒更是局限性很大。但老猫的水平也止步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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